陈家寨的故事

2022-04-03 19:48:19热度:71°C

清朝同治年间,四川省定远县(现名武胜县)清平附近有一个地主家庭的少爷,姓名陈云美,从小爱好读书,四书五经无所不通,写的文章远近出名,经常与才子佳人对诗著文,很有学问,23岁那年,带着书童,骑着快马,赶到指定地点考试,喜中进士,轰动一时。朝庭赏识他的才智,重用他,派往重庆巫山做知府。皇帝派来钦差大臣宣读圣旨,陈云美跪地而接,很是感动,盛情款待朝庭命官。宴罢,他的父母告诫他,要当好官,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他们也脸上有光。

赴任那天,亲朋好友,左邻右舍,地方官僚名人上百人,给他送行。陈云美坐在官轿上百感交集,泪流满面,举手答礼,走出好远还见大家给他挥手告别。

陈云美风餐露宿,走官道赶到重庆,换乘船到达巫山,见过大小官吏,就到所辖区域,调查了解民情。他为官清廉,惩办贪官污吏,地痞恶霸,审案公正,发展农业生产,造福一方,很受当地百姓爱戴,但他念念不忘四川老家,总想回四川做官,多次向朝庭申请,无赖朝庭不予恩准,当地百姓不要他走,本地出生的妻子也是经常劝他留在巫山,他只好打消回四川做官的念头,决定用自己的薪俸,回定远县清平老家修一座寨院,等自己退休后,带领妻子儿女和家仆,回去养老,衣锦还乡,光宗耀祖,繁炎子孙后代。

打定主意,陈云美叫手下请来一位远近闻名的风水先生李远。李远第一次进金碧辉煌的知府,东张西望,有些好奇,有些拘束,他不知道陈知府找他有什么事,难免紧张。陈知府请他坐下,手下人又给他递上热茶,李远客气一番,有些急迫地问:“大人叫我来,不知找我有什么事?”陈知府微微一笑,说:“本官是四川省定远县人氏,在巫山做官多年,有些政绩,本地百姓和朝庭不许我回四川,但我思乡心切,想回四川建一寨院,老时告官回乡所居,需选好地址,你对山川地形很有研究,愿走一趟吗?你所用银钱,慨由本官支付,不知你意下如何?”说完,陈知府定定地看着他,期待得到满意的回答。李远受宠若惊,思忖片刻,低头而答:“知府看得起小人,小人愿出微薄之力,为您效劳。只是……”陈知府忙问:“别有顾虑,有话请讲。”李远呐声说:“大人要建的寨院肯定又大又气派又吉利,这样的地形可不好找,可能要花些时间。”陈知府大度地说:“这个不难,你多看就是,这要辛苦你不少啊。”李远忙答:“这个不难,小人愿孝犬马之劳。”

择定吉日,李远上路,陈知府叫管家给李远一个行囊,内装百银铜钱,足够李远一路花费。还有陈知府写的介绍信,盖了官印,以便路上方便。陈知府反复叮嘱李远路上小心安全,并送他到船上。两人作缉而别。

李远坐舟过桥,骑马过隘,风餐露宿,一个月许,才赶到定远县城。李远找到县衙,正想进去,被公差拦住,他忙递上文书,公差认真看过,引他去见县太爷。礼毕,李远又把文书呈给县太爷看,县太爷见是知府所发,很是热情,他为李远备办酒席,请来几个幕僚,为他接风洗尘。酒席上,李远说:“陈知府修寨心急,要我尽快选好地形,我得抓紧时间,到他老家清平附近走走看看,争取早时完成选址任务。”县太爷回答道:“我们理解你的迫切心情,我派一公差给你指使。”李远听说,心里很高兴,当场表态:“那太好了,我明天就出发。”

县太爷给李远派一个公差带路,还备三匹马,一匹驮路上所需吃用物品,两匹由他们乘骑。

第二天天刚亮,李远和公差骑马出发,走了三个多小时,才到达清平。李远一脸严肃,东张西望,嘴里念念有词,走到天黑也没找到理想地形。此后,他们又走了三天,也没如意的。到第四天中午,两个人走得筋疲力尽,席地而坐,吃过干粮,又出发,没走多远,李远就盯住左前方的小山包看,近了,更近了,李远不由拍一下马肚,向小山奔去,公差牵着驮物品的马也跟过来。

在小山前翻身下马,李远顾不得公差,就往山上爬去。到了山上,李远喘着粗气,四下张望:小山呈倒“8”字型,一头大,一头小,往两边延伸不远,呈一把有扶手的椅子型,右前方有堰塘,正前方有大路,四周平坦,一望无垠。这可是修房造屋难得的好地形啊!李远很激动,大喊:“哈,我找到好地形啦!”他掏出纸笔,迅速把这个地形画成草图,放进行囊。

李远顾不上给县太爷汇报,请公差代他说明情况,坐船往巫山赶去。由于是下水路,速度快了不少,十多天后,李远赶到陈知府的府上。陈知府看着一脸喜色的李远,知道找到了好地形,催他道:“快给我详细说说!”李远喝了几口茶,拿出地形图,激动地给陈知府做了详细讲解,陈知府边听边点头,未待李远讲完,就重重地拍着他的肩,说:“真是太好了!你走这些天,我已想好了,我修建的寨院,就叫陈家寨吧。你一路辛苦,任务完成得好,奖你十两白银。”说着,仆人端来白银,李远鞠躬而谢,收下银钱。陈知府微笑又说:“下一步是我的管家负责购买建筑所需木料,我记得我老家没什么好木料,巫山这里满山都是上好柏木,建寨院最好,我想从这里购买运去,只是路途遥远,运输不便。不过,这没什么,巫山到清平通水路,我用船运就行了。我先用马车或人力运到长江边,转用船运到重庆,经嘉陵江运到清平码头,找民工转运到陈家寨。我已找好建筑师,姓名王坤,很有才华。他是我的心腹,请他和你去陈家寨设计图纸,回来有赏。你们马上动身去清平,尽快设计好后交给我审查。”

李远和王坤风雨兼程,赶到陈家寨,根据地形特点,很快就设计好草图,马不停蹄,赶回陈知府,对陈知府详细解说了设计意图:“山上修建呈倒“8”字形山寨,山前修四合院。统称陈家寨。”接着,详细讲解陈家寨的布局。陈知府听着解释,看着地图,很满意,当即下令:“我亲自去定远县,找县太爷协商用地费用,办好用地手续,立即开建陈家寨!”

陈知府和王坤等人赶到定远县,得到县太爷的热情接待,当他说到征地建设陈家寨时,县太爷当场表态:“用多少地尽管说,需要什么服务尽管讲。”陈知府连说谢谢。

陈知府很快办好有关用地手续,留下王坤,委托他全权负责,招兵买马,修建陈家寨。

管家招来民工上百人,上山砍树,运木料到江边的木结构船上,每条船由10多个纤夫拉,运往清平码头,一路辛苦劳累,自不用说。船到清平,早已等候的民工从船上搬下木料,通常两个人抬一根木料,运往工地。来回一趟要走两个小时左右。有人估计,修陈家寨要用木材约25万根,巫山走水路到清平,是走逆水,水路长200多里路远,大家可以想象,要花好多人力物力和财力。工地上更热闹,有平地基的,有开山取石的,各就各位,忙得不亦乐乎。近处石头用完了,工匠们就到远处取,修陈家寨用石头近10万块,抬上抬下,又得费多少人力物力和财力!每天有上百人吃饭,煮饭的人就有好几个,修建48年,要吃掉多少粮食、蔬菜和肉类!这里,我们不说工地的浩大,参建工人之多,只说建筑师王坤吧。他带领建筑工人,不分白天黑夜地修建,解决了许多建筑中的棘手难题。他培养出他的儿子为工程师负责接着他修,他的儿子老了,又培养出他的孙子为工程师接着修,耗时四十八年,终于修好陈家寨。

其间,陈知府多次回来查看工程进度,检查工程质量,慰问建筑人员,感谢不已,大家对陈知府没官架子,通情达理,更是敬佩,建筑速度更快了,质量更高了。遗憾的是陈知府未看到陈家寨完工,就病逝于巫山知府。

据传,修建陈家寨死建筑工人22人,两艘运木料船翻于江中,死纤夫9人,耗白银三百多万两。

陈家寨依山傍水,分寨和院两部份,山上建有两个大小相连的连环寨,成倒“8”字形状,寨里面是大小不等的房间,错落有致,大慨有三十多间。寨分三层,四周是石头墙,第二、三层为木地板,三楼顶上是中间高,四周低,呈“伞状”瓦屋顶,四周分布枪眼和炮台。寨的四周是高六七十米的陡岩和近三米的围墙。在第一层的周围墙上修有枪眼,在寨顶修有瞭望塔,有家兵站岗放哨,白天能看见十几里外的人物山川,强盗来偷抢,家兵早已做好防盗准备。在寨的第一层外面,建有走马转角楼、凉亭、渔池,花草成片,果树成林,真是亭台楼阁,鸟语花香。寨的主人经常在上面会客喝茶,唱歌玩耍。山寨前面是偌大一个四合院,位于椅子中部。大门口有一对大石狮子,威武壮观,石狮子前方是一条人工小河,小河上面有一吊桥。大门有两道,都是木头的,相隔四米远,由一个20多平方米的长方形小屋相连,第一道木门有三寸厚,第二道门有近二寸厚,两道木门都包有铁皮。第一道门框石头有一米左右厚。四合院的建筑面积有数万平方米,四周为二层木结构楼房,里面错落有致地建有20多间房屋,房屋之间又建有花台,走廊。院中是个大天井,听说来的客人多,或过年过节请人唱大戏就在天井内,周围坐满人观看。院内的房间使用也有讲究,主人一般住楼上,管家住小房间,每人一间,一般家仆住大房间,三至五人一个房间。平时家里事务分工明确,各就各位,院内安全有家兵把守。仆人家兵不得在主人住处乱走乱动,否则就会遭到处罚。院内雕梁画栋,气势宏伟,很是好看,可惜在本世纪七十年代被造反派毁坏,了无痕迹。听说单是画根梁栋,就要一个工匠耗时两个多月,这还算不上复杂的。从下院到寨上,只有一条陡石梯通道,十分险要,有家兵站岗把守。仆人未经主人同意,不得上寨。陈家寨设计合理,构思巧妙,可谓别具匠心,巧夺天工。四合院也有较强的备战意识,山寨的前面与四合院相连,四合院的前、左、右都由巨石高墙所围,每隔几米,有射击孔,形成交差火力网。从院到寨,是一架二百多步的宽大石梯,拐了三拐才到达寨门,石梯一边靠山墙,另一边是悬崖,若不小心掉下,不死即伤,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陈家寨才修好那几年,土匪知道陈家寨是大户人家,很有钱财,密谋抢劫。

一天黄昏,十多个土匪,背着长枪,骑着快马,到陈家寨抢劫,距陈家寨还有近十里路远,就被家兵发现,他们不露声色,拿着长短枪,机关枪,做好准备,严阵以待,等土匪到大寨外,一声令下,全部开火,打得土匪人仰马翻,喊爹叫娘,丢下三具尸体和四条快枪,猖惶逃跑。为此,陈家寨摆酒设宴,奖赏家兵,放鞭炮欢庆胜利。

土匪不甘心失败,多次在晚上前来抢劫,陈家寨的家兵凭借有利地形,沉着应对,枪炮齐鸣,打退土匪的猖狂进攻,土匪再也不敢进犯。

陈家寨正在修理之中,陈知府已经作古。他的儿子没当上官,在当地为地方豪绅,家财万贯,很是富有。他的儿子本想回陈家寨,因未修好,没有动迁。到陈家第三代陈花诚长大成人时,陈家寨终于修好完工。陈花诚卖掉祖上留下的家产田地,带上家人仆人,迁往陈家寨。因人多,家财多,或坐船,或走路,或骑马坐轿,路上就走了近两个月,可以说是风雨兼程。不过,陈花诚见到祖上为他修好的寨院,十分高兴。他哼着小曲,在寨上院内转个不停,百看不厌。又观看周围肥沃的良田土地,很快买下田地近千亩,租给佃农,年内按每亩收取租粮,过上大地主的富裕生活。

由于家业庞大,要住许多家兵仆人,也是为了便于管理,陈花诚又在距陈家寨约一公里远,修建了百果树院子和舒家垭口院子。两个院子都不大,土木结构,有大小房间近50 间,陈花诚把家兵仆人分了等级,住进去。给他们安排不同的工作,除吃住外,每个月还发饷银,逢年过节,家兵仆人有红白喜事,陈花诚还送礼。如果遇上天灾人祸,陈化诚还减租减息,开仓放粮,救济穷人,家兵仆人对他的口碑较好。有一年,遇天大旱,几乎颗粒无收,一些佃农穷得接不开锅,拿上家什,到他家借粮。陈花诚二话没说,就减半借给他们,于是,陈花诚有了“陈善人”的称呼。不过,陈花诚看不起官场中人,他经常和知书识礼的绅士交往,请他们吃饭,喝茶,看戏,讨论时事,遇官场中人来摊派钱粮,他给了就是,通知他参加什么活动,他也低调处理。

陈花诚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爱好写字和读书,是远近闻名的乡绅大地主。他只娶一个老婆,生有三个儿子。儿子小时,他和请一个老师教导他们,三个儿子聪明好学,很有才华,陈花诚宠爱有加。儿子长大,通过亲戚介绍,把他们派往上海读书。此时已是十九世纪二十年代,清朝早已灭亡,民国八大总统时期已经过去,进入了军阀混战时期。由于战乱不断,民不聊生,学潮四起,陈花诚的三个儿子在上海受进步思想的影响,都参加学潮,闹起了革命,成为中国共产党党员。他们常写信给陈花诚,给他宣传革命的目的和意义,决心推翻三座大山,建立民主、自由的新中国。陈花诚最初有些转不过弯来,对共产党也不大了解,隐约听说共产党帮穷人闹革命,求解放,打土豪,分田地。自己是大地主,大土豪,是共产党的专政对象,心里有些顾虑和不安,思想有些消极,他的儿子们就写长信给他,详细讲解共产党对开明绅士,爱好革命的大地主是友好的,愿与他们做朋友,很受欢迎。陈花诚看着周围发生的一些世态炎凉,不平等的事,结合儿子们所说,深受启发,思想渐渐转过弯来,支持儿子参加革命斗争。他经常汇钱给儿子,用于革命所需,一次比一次汇得多,到一九二八年,陈花诚的家产已变卖大部份,他和老伴商量,又征得儿子们同意,把所有家产变卖一空,找他的儿子,参加革命斗争去了。从此,陈花诚一家人再没有回过定远县,社会上传他们全家出国了,传他们全家为革命牺牲了,莫衷一是,众说纷纭。

陈花诚的家产是卖给卢玉田的。卢玉田是做盐巴生意的,重庆人士。虽然很是富有,却膝下无子。他四十多岁时,收养卢能全为养子。十九世纪二十年代,他俩居住在北碚,那里有卢玉田买的不少街房。卢玉田和开明绅士卢作夫(重庆市北碚区的北碚公园爱心亭上有记载,中央领导曾接见过他)关系密切,他们合伙开办民生公司,解放后迁往香港。因卢玉田入过股,2000年,民生公司派人到陈家寨,找卢玉田的后代去分红,当地群众不知道卢玉田的后代在新疆什么地方,没联系上。

卢玉田经商盐业发财了,听说陈花诚卖房,地势好,房寨大,价格便益,就找到陈花诚,几经谈判,说好价格,当场付了银钱,把陈家的房、地买了下来,改名为卢能全座房。卢能全把寨、院做了更进一步维修完善,楼台、琼阁、花园、水池应有尽有,老爷、少爷、少娘、小姐各有所居,丫环、奶妈、大娘、花匠、家兵、佃农样样齐全。听说家兵仆人就有近两百人。卢玉田觉得田地少,又买了不少周围田地,收租田就有1300多亩,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地主。

虽然卢能全不是卢玉田的亲儿子,但他把卢能全当掌上明珠,请来私塾教卢能全学文化,等卢能全长大成人,征得他本人同意,又请郎中教他学医,卢能全的医术不错。

1912年秋天,卢玉田得了中风病,瘫痪在床,卢能全极尽孝道,经常给他擦身子,喂汤喂药,搀扶他在外面晒太阳,很是孝顺。他经常柔声问:“爹,您老要吃啥,说,我给您做。”卢玉田爱吃炖鸡鸽子汤、红烧鲤鱼和回锅肉,卢能全就找了一个好橱师,专门给他做这几样菜,换着给卢玉田吃,卢玉田很感动,经常对仆人说:“我有福气,找的养子比亲儿子还孝顺,我在晚年能活得这样幸福,很满足,死了也值得,我在九泉之下也保佑他。”卢能全也动感情地说:“看您说到哪去了,我就是您的亲儿子嘛,孝敬您是应该的啊。”

卢玉田瘫痪两年多后,带着对人世的满足,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卢能全悲痛欲绝,他请来戏班子连唱六天大戏,,吹拉弹唱,大办丧宴。这在当时是最孝的表现。卢能全披麻戴孝,带领家人哭声震天,把养父用名棺木厚葬,还为他修了坟墓,立了大碑,遇上卢玉田的生日和祭日,卢能全带领家人,去坟前供上祭品,烧钱化纸,燃放鞭炮,以示怀念和敬孝,令许多人交口称赞。

至于卢能全这个人,人们对他的评说,褒贬不一。他是个大大列列的人,不记小事。给穷人看病还不收钱,把看病当成一种善举。这里不妨说他几件小事。

卢能全爱吃蹄膀,喝着酒慢慢吃,慢慢品,每天中午都吃。那时,附近不可能杀猪,就是大地主也没这个条件,他就派家仆骑马,走几十里路远去县城买。有一次,家仆买的蹄膀因天热臭了,无法吃,他就把家仆捆起来,打了他30马鞭,打得家仆满身是伤。他以此为例,教育家仆对他忠心耿耿,什么事做不好,就落得家仆一样下场,吓得家仆们全身如筛糠。但是,家仆做什么事顺他的心,他就会打着哈哈赏他银钱,还邀他一起喝酒吃饭,这对家仆来说,是件很荣耀的事情。

卢能全看冷热病,生疮之类的不在话下。有个冬天的深夜,寒风冷冽,天正下着雪,他睡下不久,一个家仆来敲他的门,惊恐地说:“卢老爷,不得了了,我小儿子高烧的不省人事了,求您去看看吧。”卢能全从梦中惊醒,一下子坐起来,迅速穿好衣服,提上药箱就出发。他熟练地摸了家仆儿子的脉搏,一边安慰家仆夫妇,一边给家仆儿子取好药,喂给那小儿吃下,等小儿醒来,逐渐恢复正常,没有大恙,他才放心离去。走时,家仆要给他钱,他说:“哪个愿意生病啊,你们也不富裕,这点小钱就算了吧,算我行善积德嘛。”卢能全回到家,躺上床,听着外面的风声,他一晚上也没睡着。天不亮,他提上药箱,冒雪又去家仆家,对他儿子问长问短,家仆一家人很感动,给他下跪,齐声叫他:“恩人啦!”这件事,不胫而走,很快传开,都知道大地主卢能全心肠好,是个难得的好医生。

卢能全给别人做了一些好事,也善于敛财,壮大家业。他不喜欢官场中事,但因一件事,他和保长之类的地方官员裹在了一起,这件事就是“鸭子事件”。一九三九年秋天,卢能全外出行医回家,经过他家一块稻田,见附近一个小地主家的一群鸭子正吃他佃户的稻子,卢能全一气之下,就用拐杖打死了一只鸭子,正好被小地主看见了,他高叫:“卢能全,你打死我的鸭子,要赔我!”卢能全理直气壮地回话:“它吃我的稻子,我就要打死它。”小地主不讲理地说:“我看见你把鸭子从我家地里赶过去吃的稻子,你是想找理由打死我家鸭子,好拿走吃肉。”这下就说不清了。两个人大吵一架,小地主恶狠狠地说:“你家大业大,我比不上你,但我不怕你,我们法庭上见。”那个小地主是远近闻名的无赖,到处抓拿吃骗,赌场中人,不务正业,他有个哥在县政府当官,保长甲长都怕他。

小地主很高兴,认为发财的机会来了,想好好敲卢能全一下子,他特地去县城,找到他哥,把卢能全打死鸭子的事如此这般地说完,就恳求他哥:“哥,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把官司打赢。”他哥想了想,说:“可以,但你要拿出银钱,给法官贿赂一下。”小地主也点了头,接着,两兄弟密谋怎样打官司,得实惠。

一个多月后,法庭审理卢能全打死鸭子一案 。小地主不讲理地说:“我那鸭子是只种鸭,每天下个蛋,孵出个小鸭,一年365天,有365只小鸭,小鸭长成大鸭,又下蛋,蛋又孵小 鸭,如此循环往复,十年后该有多少鸭子,该卖多少钱?”卢能全听到这里,不再沉默,他抬头望法官,法官说:“他说得有理。”卢能全知道法官肯定收了小地主的贿赂,在帮他断“弯弯理”,自己无论怎么申辩也占不了强,也许他们早就商量好了要怎样敲他一杠子,就直说:“法官大人,我打死他的鸭子是实,既然您认为他说得有理,您就明断吧,我听您的。”法官威严地说:“考虑你态度好, 能认识错误,本官就从轻判你,赔他田15亩。”卢能全尽管有心理准备,还是吃了一惊,一只鸭子哪管得了15亩田啊!可法官说出的话无法改变,为习事宁人,只好认了,不然,再生变故,也许要赔得更多,于是,卢能全朗声说:“感谢法官明断,我赔他15亩田吧。”小地主露出胜利的微笑。

赔了地后,卢能全气得茶饭不思,躺在床上反复想这事,认为自己上面没人当官,平时自己又不和官员来往,遭此算计,传出去会很少面子,但今后还得在世上生活,那就学乖些,和官员们打成一片吧,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吃一崭长一智啊。从此以后,卢能全就和县官,保长甲长推杯换盏,成了好朋友。卢能全做梦也没想到,这在解放后,成了他的一大罪状,被揭露出来,成了枪毙他的一大理由。

再说那小地主,他得了卢能全的地后,高兴得发狂,就去赌钱,手气不好,不但输掉15亩地,还把自己那点老本也搭了进去,老婆也另嫁他人,小地主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佃农。解放的时候,他听说批斗卢能全,老早就去等着,巧舌如簧地捏造事实,声泪俱下地述说卢能全 霸占他的良田,冲到卢能全面前,狠狠地打了卢能全两巴掌,觉得还不解恨,又重重地踢了卢能全一脚。事后,解放军表扬他立场坚定,爱憎分明,给他评为贫农成份,让他当贫协组长,分给他卢能全的一些家产,卢能全的一个女仆成了他的老婆。也许是报应吧,没过几年,小地主得肺结核,死得悲惨。

一九四九年夏天的一个晚上,卢能全正在寨子上面歇凉,一个守门家兵来报:“卢老爷,大门口有个受了伤的男人点名要见您。”卢能全有些吃惊,忙随家兵到大门口,一个腿上受了枪伤的中年男人看着他说:“卢能全,我是华蓥山游击队的一名战士,被国民党军队打伤了,逃到您这里,请让我住到您处,养几天伤,伤好就走,我会报告我们党组织感谢您。”看着那战士期待的目光,卢能全没有多想,忙叫家兵扶他进门,安排在一个偏僻清静的房间,给他洗了伤口,敷上药,又叫仆人给他端来饭菜,那战士吃着饭,说了许多感谢的话。卢能全客气一番,出去了,他在寨子上走来走去,心里却难以平静。自己和国民党是好朋友,来往频繁,人所共知。国民党和共产党水火不相容,自己也明白,报纸上,社会上到处宣传,容纳共产党员是要杀头的,自己就容纳一个,要是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不如把他交给国民党,既可表功,还会有奖赏。想到这里,他叫来家兵如此这般地一说,家兵就偷偷出了大们,消失在黑夜中。

半夜时分,万耐俱寂,突然传来狗叫声,由远而近,几个国民党兵在家兵的引领下,走进陈家寨的四合院,抓走了正在睡梦中的游击队战士,第二天,那战士的头就挂在县城门口。这又成了枪毙卢能全的一大铁证。

从此以后,卢能全与国民党的关系更加密切,地方保长甲长是他的座上客,经常找他捐款捐物,剿共灭共,卢能全积极响应,很慷慨,一概按数给予。他的寨院经常莺歌燕舞,唱戏取乐。但也引来土匪强盗。卢能全招养家兵数十人,买来枪炮,操练防守,小股土匪难以攻进,但是,1943年冬天的一个深夜,成群土匪攻打寨院,卢能全抵挡不住,忙派家兵从悬崖放绳子掉下,快速赶到20 多里远的国民党88师驻地,请求增援围剿,88师派来精锐部队,打垮土匪。从此,卢能全和国民党的联系更紧密了。他经常请国民党的官兵到寨上喝酒吃饭,喝茶看戏,一群仆人侍候,说得上花天酒地,醉生梦死。有了国民党军队作后盾,土匪再也不敢打卢能全座房的主意。

一九四九年冬天,解放军打到陈家寨,把陈家寨围了个水泄不通,并向寨内喊话:“卢能全,你被强大的人民解放军包围了,你要放下武器,不能抵抗,缴械投降,不能损毁里面的家俱物品,争取宽大处理,否则,你只有自取灭亡!”卢能全在寨上,看着外面荷枪实弹解放大军,两脚发抖,自忖自己那点家兵哪是解放军的对手,最好的办法就是缴械投降,也许还有一条生路。他在寨子上颤声说:“请解放军别打,我们投降。”家兵放下武器,打开寨门。解放军迅速进入陈家寨,收缴武器,查点钱粮,把卢能全家所有人全部控制,分出主仆,分开关押。

解放军在陈家寨召开批斗述苦大会,参加批斗大会的群众上千人。敲榨他的小地主第一个发言;几个佃户和仆人声泪俱下地控述卢能全剥削欺压他们的滔天罪行;一个管家揭露他和国民党的特殊关系;一个家兵揭露卢能全出卖游击队战士,把批斗会推向高潮,激起极大民愤,“打倒卢能全!彻底清算他的淘天罪行!”等口号响彻云宵。卢能全和他的三个大小老婆全身如软泥,被解放军提着,才勉强站稳在台上,他们低着头,有的还尿了裤子。卢能全罪大恶极,被拖出去当场枪毙,同时被枪毙的还有他的大小老婆。

卢能全生有2男3女,这几个儿女不学无术,好吃懒做,是不务正业的败家子,命运悲惨。

十九世纪三十年代,大小姐年方十八,很有姿色,喜欢唱戏,养花草。一天,她侍弄花草时,媒婆打着哈哈走了过来,人未到,声音先到:“哎呀,大小姐好勤快,养的花草像你一样漂亮。”大小姐见是媒婆,知道她来做什么,脸上露出一丝羞色,招呼丫环给她倒茶递水。媒婆也不客气,坐下来,接过水,喝几口,就开门见山地说:“本想和你开几句玩笑,见大小姐忙,也就不想逗圈子。今天我来,是给你做媒,大喜事呢。”大小姐莞而一笑,问:“啥人家啊,人怎么样?”媒婆就发挥她的好口才:“看把小姐急的。那人家叫秦伯举,在合川三庙,良田几百亩,家畜成群,房屋成排,很是富有。秦伯举一表人才,知书识礼,是难得的大户人家。你要是嫁过去,那就享福一辈子了。”说着,从衣兜里摸出一张黑白像片来,双手递给大小姐,说:“这就是秦伯举,你看看吧。”大小姐接过去,看着秦伯举的半身像,眼睛越来越亮,好一会儿,才移开目光,一本正经地说:“谢你了,不知我父母同不同意这桩婚事。”媒婆见大小姐同意了,更高兴,说:“老爷他们那里我自然知道去说的,你别急,肯定会同意,你就等着坐花轿吧。”几句话,说得大小姐又红起脸来。

媒婆告别大小姐,径直找到卢能全,说了大小姐婚事情况,他也很高兴,点头同意了,就安排起大小姐的婚事来,他叫管家找算命先生算好吉利出嫁日期,准备好丰厚的嫁奁,欢欢喜喜,热热闹闹地把大小姐嫁到秦伯举家。

大小姐嫁过去,果然如媒婆所说,秦家的确不错,但秦伯举要抽鸦片。大小姐不知鸭片为何物,就好奇地问秦伯举:“老公,这东西抽来有什么好处呢,你很爱抽的。”秦伯举重重地吸一口,轻轻地吐出烟,眯了眯眼,说:“我的小宝贝,鸭片这东西好啊,吸了如神仙。”大小姐有些好奇,闹着也要抽,秦伯举就满足她的心愿,让她抽,这一抽就无法收拾,夫妻俩天天吞云吐雾,钱用完了,就卖田地,不到一年,把秦家抽得一贫如洗,无赖之下,夫妻商量回到卢能全家,不知卢能全收不收留他们。不过,大小姐嫁过去后,卢能全忙于家务和医术,没有去看过她,还不知道他夫妻俩染上鸦片烟瘾了。他们找卢能全说,卢能全大吃一惊,骂道:“你们是败家子,这么大的家业就抽完了!”但他见女儿女婿可怜,有些舍不得,气后又同意他们回来。再说,他家大业大,不在乎抽点鸦片,等他们回来后,逐渐给他们戒烟。就这样,卢能全收下了这对逃难夫妻,为他们配上仆人丫环,住上好的房子,他们过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卢能全给他们配药,使他们艰难地戒掉烟瘾。几年间,大小姐生下一男一女,卢能全很高兴,视他们为掌上明珠,对他们宠爱有加,给他们好的吃,逗他们玩耍,嘻哈声不断,卢能全享受着天伦之乐,虽然儿女不争气,但一对外孙儿女还行,这给他抹去一些心灵的创伤。两个外孙儿女到了读书年龄,他请来私塾教导他们,点名要他们学习《三字经》、《百家姓》,《四书》、《五经》等,两个孩子刻苦好学,乖巧听话,把老师要求的背得很熟。老师在卢能全面前夸两个孩子:“老爷,这是您上辈子修来的福啊,您的两个外孙儿女长大肯定是难得的栋梁啊。”卢能全听得高兴,赏了老师五块大洋。

抗日战争时期,卢能全送两个外孙儿女去重庆读书,不久,就杳无音信,也许被日本飞机炸死了。卢能全很伤心,多次亲自或派人到重庆寻找,没有找到,一家人痛哭多次,在时间的流失中,渐渐把他们忘却。大小姐夫妇解放后,因是大地主成份,经常遭到批斗,愤怒的群众要他们认罪,他们拒不认罪,口出恶言,骂共产党,骂革命群众,被群众活活打死。

二小姐从小爱吃零食,又不爱运动,长得很胖,但很虚弱。她总是躺在床上,叫丫环给她拿吃的来,丫环慢一点,她就又吵又骂。卢能全偏爱她,总是叫她多运动,她根本听不进去。不过,她有一大爱好,那就是喜欢绣花,她总是看着家里的花草绣,绣得许许如生,得到大家的夸奖。在她十九岁那年夏天,天气出奇地热,她躺在床上大汗淋漓,两个丫环给她打扇,还不停地喝卢能全给她配的药茶,都不起作用,中暑而死。

三小姐卢建秋,到土改时已长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她没多大文化,但有心计。她见世过景迁,改朝换代,就接受改造,写悔过书,为穷人说话:“我爹是大地主,他剥削了人,不然,不可能这么大家业,我恨他,我同情穷人,我欢迎人民政府分我家的田产,我愿意当穷人,请大家监督我,看我的行动。”卢建秋说到做到,她一个人住两间小屋,跟着大家学做农活,学喂家禽,吃了很多苦,她咬紧牙关,没哼一声。大家觉得她表现不错,作为大地主的女儿,能在短时间改造得这样好,很不容易,就对她宽大处理,没有批斗过她。最让大家敬佩的是她主动和她家的喂马长工邹开文谈恋爱结婚,这个消息一传出,惊得许多人目瞪口呆,邹开文老实巴交,没啥人才,许多人说这是鲜花插在牛粪上,可卢建秋就是愿意,她主动约邹开文散步,赶集,把年轻人羡慕的了不得,成了新时代年轻人自由恋爱的榜样,引起轰动。他们在人民政府办理结婚手续后,公社文化干事专门采访卢建秋,写成文章,在公社广播站广播,把她当成能改造好的地主样板,到处宣传。大队办起文化补习班后,卢建秋说服邹开文,夫妻俩一起到补习班学文化。邹开文比较聪明,认字快,记得住,识字不少。有一天,他在县城一条街走过,一个电工师傅正安电灯,他有几分好奇,站在旁边看,电灯一亮,他更惊讶,向电工师傅问个不停,也要当电工。电工师傅考问他一些字,他都认得,觉得这个心急心诚的年轻人是个当电工的料,就同意收他这个徒弟。电工师傅给了他一本电工手册,约好每晚教他一些电工知识,还对照课本教他实践,几个月后,邹开文就成了一个称职的电工,在当时来说,是个了不起的人才,得到县政府的重用,让他在县政府当了一名专职电工,直到退休。卢建秋夫妇长期居住在中心镇游游街,他们没有生育,抱养一女孩,百般恩爱。到养女七岁时,就把她送进学校读书,还经常教导她:“女儿啊,你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条件好,要努力学习,长大了好建设国家,成为有用人才啊。”,养女也不让他们失望,总是回答:“爸,妈,你们就放心吧,我会好好学习的,会有出息的。”养女学习认真用功,成绩不错,在班上是干部,读完高中,考上南充财贸学校,读了两年财务会计,分到县商业局工作,后调几个单位,最后调到现在的县中医院工作。卢建秋夫妇很满意这个女儿,她有才有身份,是国家干部,加之卢建秋夫妻为人处事谦逊、和达,喜欢帮助人,这为他们在文化大革命等运动中,没遭到大的人身攻击,起有一定的保护作用。养女能干,工作认真负责,没出什么错误,几乎年年获表彰,她找了个成都中医学院毕业的大学生为夫,过得很幸福。其夫一直在县中医院当大夫。夫妻俩对卢建秋和邹开文很是孝敬,给他们吃好的,穿好的,一家人和睦融洽,令许多老人羡慕,他们一家多次被单位评为“五好家庭”。几年前,邹开文和卢建秋先后去世。

大少爷卢西辉的婚史是场感人的爱情悲剧。他吃喝嫖赌抽样样俱全,是臭名远扬的浪荡公子,这与卢能全有关,卢能全很宠爱卢西辉,要钱给钱,要物给物,就差还没把天上的月亮夺下来给他,使卢西辉不成好人。卢西辉手下有几个小混混,他们经常裹在一起,在附近游荡,遇见佃户的水果熟了,他们就去摘来吃,花生熟了,就去扯来吃,从不给钱,佃农不敢吭一声,否则,卢西辉把颈子一昂说:“有种告我爹去,看你们还种不种得成我家的地,我叫我爹给你们加租。”佃农哪敢得罪他们,对他们唯唯诺诺,打落牙齿往肚里吞。卢西辉了解到有个佃农的女儿有几分姿色,他就和几个混混跑去看,果然如所说,他就去调戏民女,把民女拉扯到酒馆,强迫民女给他们陪酒,女民不从,遭到他们打骂,民女刚烈,大骂他们后,跳进堰塘淹死,为此,卢能全把他痛打一顿,赔佃农50大洋,对佃农软硬兼施,恐吓利诱,佃农无权无势,胆小怕事,没有告状,才不了了之。卢西辉许多时间是在窑子里度过的,他一边和妓女喝酒玩乐,一边看戏,几个帮闲小混混则在他的身边转来转去,有时候几天也不回家。赌起钱来不分白天黑夜,输了钱就找卢能全要,卢能全认为他的钱再多,也是子女的,男人喜欢钱色正常,就大方地给他挥霍。卢西辉不断翻新耍的方式,有时候心血来潮,又和混混们打群架,抽大烟,捉蛐蛐,无恶不作,臭名远扬。到了结婚年龄,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可他走桃花运,被爱财如命的秦梦洁父母相中。秦梦洁的父母一听说要找的姑爷是远近闻名的大地主卢能全的大公子,就乐不可吱地对媒人说:“好,好姻缘,我们同意。”秦梦洁正在书房看书,父母去告诉她这件事,把她急坏了:“爹,娘,你们千万别答应啊,卢西辉是运近闻名的浪荡公子,你们不能把我往火坑里推啊。”她的父母则说:“女儿啦,你想错了,卢家名气大,是大户人家,有万贯家财,好多人想攀还攀不上呢,你就听我们的吧。至于你女婿,他是有些非意,很正常,大户家的公子少爷都有些恶习,你嫁过去,多管管他,他改了就是了,浪子回头金不换嘛。”秦梦洁气得脸煞白地说:“反正我不愿意嫁给他!”秦梦洁的父母哪管女儿同不同意,他们很快备上丰厚的嫁奁,由他们做主,把秦梦洁嫁了过去。出嫁那天,秦梦洁伤心地对丫环说:“我父母爱财,图虚名,是推我入火坑啊,我后面的生活肯定很悲惨。”说完,痛哭不已,几个贴身丫环仆人跟着她流泪。

秦梦洁是合川三庙场秦家沟人氏,家里富裕,是独身女儿。父母把她当宝贝,呵护有加,尚未成年,就请私塾教她识字写诗,往往是老师说上句,她很快就对上下句,令老师惊讶,老师不止一次地对秦老爷说:“你千金聪明灵利,精通诗文,长大后必成大器。”秦老爷很是得意。秦梦洁很有才华,加之人长得漂亮,远近闻名。她从小就和表哥在一起耍,常以对诗做文考对方,都难不倒对方。他们扮家家时,发誓长大要成结发夫妻。秦梦洁长大成人,在合川女子中学读书,与表哥关系更加密切。表哥自卑地说:“我家境贫穷,只怕伯父伯母不会同意。”秦梦洁忙安慰他:“你说哪里话,我父母就是嫌贫爱富,也挡不住我对你的爱。”他们握手发誓: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表哥家穷,无钱进学校读更多的书,他在乡场开一个店铺,秦梦洁从学校回家,常找理由,去店铺看他,两个人经常谈诗论文。两个商定,等秦梦洁读书毕业,就生米做成熟饭,悄悄结婚。但是,未等到秦梦洁毕业,媒人就走进了秦梦洁的家,给她父母说了一些大户人家,她父母看不起,没同意,有媒人说到卢能全家,眼红的父母同意了,和卢能全打起了亲家。尽管秦梦洁极不情愿,绝食抗争,也无法改变父母的决定。父母选择良日,在八月的一天,硬将秦梦洁拖上花轿,抬往卢能全家成亲。秦梦洁一路痛哭,双眼红肿,几乎看不见人。卢家见媳妇人漂亮,陪嫁钱财多,脸上有光,不甘示弱,大办酒席三天,每天一百桌,鞭炮声不断,还请来戏班子,唱大戏三天,卢家佃农仆人,远近邻居都来吃席看戏,热闹非凡,传遍周围近百里,直到今天健在的老人说到当时的热闹,还记忆犹新,念念不忘:“嗨,那个场面,到现在也少见。”

秦梦洁知书识礼,大家闺秀,根本就看不上不学无术的浪荡公子卢西辉,更谈不上感情。新婚之夜,秦梦洁一脸冰冷,不愿理他,流着眼泪,几乎一夜没睡,卢西辉连安慰话也没说一句,睡得如一头死猪。结婚没三天,卢西辉丢下贤妻,和他的公子哥们赌钱嫖妓,把秦梦洁凉在一边,不管她过得愉不愉快,舒不舒心。遇他心情不好,就拿秦梦洁出气,不打即骂:“我才不希罕你这个清高的才女,老子要女人,妓院里有的是,比你还漂亮。”秦梦洁高昂圣洁的头,回敬道:“好啊,那就把我休了吧,我好得到解脱。”卢西辉一脸坏笑:“休了你?不可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嫁过来是一只摆设的花瓶,我哪能随便让你走?不然,别人骂我连老婆都没有,多没面子,你就安心在我家养着,没有我,可还有丫环陪你嘛。”秦梦洁经常独守空房,以泪洗面,过着度日如年的痛苦生活。好不容易熬到婚后的次年正月,秦梦洁思家心切,也想外出走走看看,散散心,就在卢西辉面前装好,称回娘家,给卢西辉拿他爱吃的腊肉香肠,卢西辉听说,都快流出口水了,才允许秦梦洁回娘家。这对秦梦洁来说,是一件特大喜事。她好高兴,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她收拾打扮一番,坐花轿回到娘家,爹妈问寒问暖,给她好的吃,还给她买了一件裘皮大衣。想到秦梦洁对婚姻不如意,就故意不问,想方设法讨她欢喜,秦梦洁很是快活了几天。

一天上午,秦梦洁走出家门,赏花,看风景,老远走来她的表哥,秦梦洁很激动,望表哥大喊起来:“嗨,表哥,快过来!”表哥见是她,也很吃惊,跑过来,不管周围有不有人,就一下子抱住她,好一阵才放开。他在秦梦洁身上扫来扫去,用怜爱的声音说:“几个月不见你,我好想你。我以为你嫁到大户人家,很享福,但从你的身体来看并不是我想的那样。”秦梦洁流着泪,不住点头,哽咽说:“表哥,我也很想你,做梦都想。我嫁过去活着比死还难受。卢西辉不是人,他除了发泄肉欲,就没怜爱过我,我们根本就没有感情可言。他吃喝嫖赌抽样样俱全,哪里是我的意中人!表哥,你才是我的唯一。我不想再回卢家受苦,嫁给你父母又不同意。我心里好痛苦好矛盾,如果你爱我的话,我们私奔吧,走得远远的,过幸福美满的生活去。”表哥紧紧握着秦梦洁的一双柔软小手,深情地看着她的双眸,说:“好啊,我早就盼着这一天呢,我们私奔,离开这个痛苦的地方,去上海,听说那里很大,就是他们找来,也找不到我们。为防夜长梦多,明天天不亮就走,我就在这个地方等你。我们不走大路,走荒山野岭,到北碚就好了,有车到重庆,到了重庆,坐船去上海。”秦梦洁点头说:“亲爱的,你真有主张,我听你的。路上要许多花费,我得回家收拾衣服和我存下的银钱。天快黑了,我们快去准备吧。”说完,两个人亲吻对方一下,分开行动。

没想到,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两个苦命人儿忘情说话被离他们不远,正在堰塘洗衣服的秦家女仆人听见了,她故意慢慢洗,却在边听边思索怎么办。她想了好一阵,决定告诉秦老爷,肯定有赏。事不亦迟,女仆人衣服未洗完,就匆匆回家,找到正在抽大烟的秦老爷,把秦梦洁和表哥要私奔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他,秦老爷很吃惊,很气愤:“啊,公然有这事?!这是很少面子的事情。要是私奔了,卢家问我要人,我走哪里找去?会成特大新闻!我这个在社会上有头有面的大地主还怎么在社会上立足?!不行,不能让他们私奔,得赶紧派家奴给卢家通风报信,叫卢家连夜把秦梦洁领回去,棒打这对野鸳鸯。唉,女儿闹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来,是自己没教好啊,养不教父之过嘛。”秦老爷把烟具一摔,又说:“谢你了,你做了一件大好事,赏你两块银元。”未待女仆走开,路过一个男仆人,秦老爷叫住他:“你别走,听我说,我那不争气的女儿要和她表哥私奔,少我的脸面,这是我万万不能接受的!你快连夜赶往卢家,叫卢家来接秦梦洁,不得走漏风声。”男仆人点头不已,保证说:“老爷,您放心,我马上就去。”说完,骑上马,往马肚上一拍,奔出秦家大院,很快消失在大路尽头。接着,秦老爷叫来两个男仆两个女仆,恶狠狠地说:“你们守在秦梦洁房间不远,监视秦梦洁的行动,要诡密些,别让秦梦洁起疑心,看出破绽,以防她听到风声,跑掉了。”四个仆人低头说:“是,老爷。”他们分头行动去了。

此时,秦梦洁在自己房间,已支走仆人,从床下拖出一只皮箱,快速把衣服放进去,又翻箱倒柜找出金银首饰放进箱里一个小包内。忙完这些,怕被人看见,又在窗前和门外张望一番,没发现可疑迹象,才放下心来,想心事。想起自己从今脱离卢家,特别是卢西辉,脱离苦海,和表哥这个心上人儿远走高飞,过幸福美满的夫妻生活,脸上露出甜美的微笑。秦梦洁自嫁入秦家就没这么快活过。

晚上,秦梦洁在家走走看看,给仆人家兵问长问短,说笑不停,哈哈不断,大家都说大小姐人好心好,没架子。秦梦洁恨父母把她强行嫁往卢家,不想找他们说话,但想到父母把自己养大成人也不容易,更想到除婚姻外他们对自己的好,她还是决定去见一见父母。她走到父母起居室前,客气地问正在收拾东西的仆人:“我的父母呢?”仆人见是大小姐,目光躲闪地说:“老爷老奶受亲戚之邀,看戏去了。小姐有什么话说吗,给我说吧,我给你转达。”秦梦洁忙说:“不了,也没什么重要话说,只是想给他们问安而已,就不麻烦你了。”说完,就走开,想,这也好,免得结外生枝,等自己和表哥在上海有了事业,风头过了,给父母通信请安,也许更好。她很晚才回到自己房间,上床睡觉。正当她做着和表哥甜蜜的爱情之梦时,狗狂吠不已,人声嘈杂,把她吵醒,一会儿,母亲来敲门,说:“儿啦,醒醒,有事要和你商量。”秦梦洁被惊醒,她边穿衣服边说:“等一等,我马上就来。什么急事嘛,三更半夜的,不能等到天亮再说?”她穿衣起床,打开门,见卢家几个仆人守在门外,给她低头说:“夫人,卢少爷想念您,叫我们来接您回去,马上就走,轿子在外面等候您呢。”秦梦洁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头晕目眩,差点摔倒。她咬了咬呀,站住,把头一昂,一字一顿地说:“好的,我就跟你们走!”

坐在轿里,秦梦洁无声地哭泣,在心里悲壮地说:“亲爱的表哥,我们今生不能成夫妻,那就在来生吧,我们会恩恩爱爱,比翼双飞的。”

轿子刚到卢家,未等停稳,卢西辉冲过来,一只手拉开轿门,另一只手抓住秦梦洁的长发,把秦梦洁拖翻在地,边用脚踢边骂:“我叫你偷野汉,我叫你给我丢脸!”秦梦洁被踢得尖叫喊,旁边站的仆人没一个敢去制止。不久,秦梦洁鼻子嘴里是血,痛晕过去。几个家奴把秦梦洁抬进一间小屋,卢西辉锁上门,还冷笑几声。

接下来几天,卢西辉把秦梦洁关在屋里,用鞭子抽打她,还恶狠狠地骂:“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贱妇,伤风败俗,我叫你跑,看你还跑不跑!你给老子认错,说!还跑不跑?!”秦梦洁总是昂着头,愤恨地骂:“你个挨千刀的,本小姐要跑!你管得了我的人,管不了我的心,我恨死你了!”秦梦洁被打得遍体鳞伤,很快,人也瘦了一大圈,但她不低头,不认错,多次反抗:“卢西辉,我就是被你打死了,也要成为恶鬼,不放过你!”卢西辉恼羞成怒,他把秦梦洁掉起打,跪玻璃渣,不穿衣服,泼冷水等,对秦梦洁变本加厉地进行虐待,折磨得秦梦洁死去活来,秦梦洁就是了不起的秦梦洁,她从没屈服过!卢西辉把她没办法,只好换种方式凌辱她,他不准秦梦洁出门,不准她和人说话,不准她和别人接触,不准她上床睡觉,只给她少量粗茶淡饭吃。但是,卢西辉的母亲舍不得媳妇,多次怒骂卢西辉不是人,经常哭着去帮秦梦洁解围:“卢西辉,你个不得好报的东西,秦梦洁是人,不是家畜,你想把她怎样就怎样。”卢西辉高叫:“她就是我的一个宠物,我不会把她当人看。”见儿子对媳妇惨无人性,已不是一对夫妻,没必要再住一起,就把她接到自己房间一起住,经常劝她:“梦洁,想开些,你公爹很宠爱卢西辉,才把他贯成这样。唉,我才嫁过来那几年和你比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大户人家的媳妇不好当,你就忍一忍吧。”她给秦梦洁好一点的饭菜吃,加之得到婆母的安慰,秦梦洁才过上有点人样的生活。秦梦洁整日愁眉苦脸,无精打彩,极少说话,不再看书看报,一个人发呆,人瘦成皮包骨。她因忧伤过度,病了,却拒绝吃药,拒绝吃饭,整天躺在床上。可怜这位如花似玉的千金小姐,女子师范的高才生,三年之后,死于秋天,成了封建包办婚姻的牺牲品!

在她死之前,她有气无力地说:“表哥,我保佑你一生平安,来生我们做美满夫妻。”接着,她咬牙痛骂:“卢西辉,你个狗东西,我在阴槽地府等你,要你下油锅,进地狱!”说完,睁眼而死。可恶的卢西辉,不但没有悲伤,还在秦梦洁的灵场上谈笑风生,与几个无赖玩扑克游戏,连仆人也对他不齿。在土地改革时期,许多人痛斥他的不齿罪行,卢西辉被政府判处无期徒刑,他在监狱里反思过去,时清醒时糊涂,时哭时笑,疯疯癫癫,艰难地度过他的余生。

据卢能全的家人说,秦梦洁死后,到了晚上,寨子里经常闹鬼,经常听见秦梦洁哭喊,有的仆人还说看见秦梦洁穿白衣白裙,在寨子里走动,吓得大家晚上不敢出门,闹得人心惶惶,给陈家寨蒙上恐怖和神密的阴影。

卢能全的二儿子名叫卢志辉,长得人高马大,一副凶像,他爱使棍弄棒,卢能全曾给他找过两个武术师傅教他,功夫了得。他养着一条大狼狗,牵在手上,招摇过市,吓得胆下的避着他们走。他经常纠集一帮难兄弟,到处抓拿吃骗,打架斗殴,收保护费,是一个远近闻名的恶棍,只因他的家是远近闻名的大户,也由父母包办,娶得合川渠河李家李一玲小姐为妻,这位贤淑善良的李小姐是合川女子中学的学生,很有教养。她由父母做主嫁到卢家,尽管和卢志辉没多少感情,但她还是尽到妻子的责任,总是心平气和地给他讲做人和为人处事的道理,给他做好吃的,变着法子温存他,体贴他,开导他。卢志辉嘴硬,和她争吵,可心里认为李一玲说得有理,劝他别做作恶多端的坏事,卢志辉有时还会听她的,做一点好事。比如,给乞丐饭吃,给穷人一点钱粮。解放后不久,李一玲生个儿子,取名卢小辉,很得李一玲喜爱。李一铃见无法改边卢志辉,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一心带好卢小辉。卢小辉三四岁时,她就教卢小辉识字读书,给他讲故事,卢小辉很听话。土改时,政府本来是不准备处死卢志辉的,土改工作同志宣读了他的罪行,问:“卢志辉,你犯下了这么大的罪,自己说,怎么办?”他不但不认罪,求政府和人民宽大处理,而是藐视国法,把头一昂,态度十分恶劣地喊:“敲沙罐(枪毙)!”连续喊了好几次,群众十分恨他,强烈要求政府枪毙他,政府就把他枪毙了。

卢志辉枪毙后,李一铃悲痛的同时,感觉到这也是一种解脱,卢志辉做了许多坏事,又不听自己劝告,罪有应得。自己跟他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外人不知内情,跟他落下不少骂名。现在解放了,划成份,自己成了地主,是群众斗争的对象。李一玲审时度事,细想慢分析,认为自己今后要认真接受改造,多做好事善事,多低头认罪,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于是,李一玲认清形势,积极劳动改造,队上劳动,她捡重活做,评工分要求和同等群众低些,分粮分到最后,要质量差的。队上开批斗会,她写出情真意切的悔过书,在大会上声泪俱下地读,深深打动了领导和群众,大家都认为李一玲接受改造,心肠好,是个团结的对象,就不再要求她在批斗会上悔过。她给队领导建议,开办农民夜校,由她任老师,这在当时无文化人的农村是求之不得的,队领导很高兴,同意了。李一玲在夜校给大家上课,兢兢业业,许多群众学到不少知识,会写信记工分,大家忘记了她是地主,喊她李老师,在那个特定年代是难能可贵的。

由于李一玲的出色表现,大家见她孤儿寡母也不容易,叫她重新成家,李一玲叹口气说:“我和孩子是地主成分,是大家专政的对象,哪个男人愿跟我们一起受苦受累呢?”大家安慰她:“你也别那么悲观,有好心男人和你们过,你就别拒绝。”不久,有人给她介绍清平乡八大队二小队的向清云。他们见面时,李一玲心里很不好受,向清云比她大十多岁,比她矮半个头,老实巴交的样子,形象不好。李一玲心里咯噔一下,自己是女学生,一表人才,因时事变迁,连找个称心如意的对象这个心愿也难实现,很不想同意。可又想,自己处境很差,成份又不好,还有个儿子,在这种情况下,能有男人看得起自己就不错了。再说,一个年轻女人也要有个男人啊,不然,怎么生活?想到这些,李一玲望向清云温柔一笑,说:“谢谢你看得起我,可我成份不好,还有个才四岁多的儿子,你还是另找一个好的吧。”向清云列开大嘴,憨憨地说:“这些情况介绍人给我说了,我也想过了,没啥,我们成家吧。”,李一玲心里一阵感动,差点掉下泪来。他们办好相关手续,成为合法夫妻,未请任何客人庆祝。再说,除了三间泥巴墙毛草屋、几件简陋家什和换洗旧衣物外,他们也没什么好东西。

才结婚那几年,向清云对李一玲呵护有加,尽管没好的吃,好的穿,但他们你来我让,清茶淡饭也快乐。渐渐地,向清云的个性显现,暴燥,爱面子,不喜欢小孩。李一玲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和缺点,让着他些就是了。小的矛盾很快化解,大的矛盾就无法消除了。这个大问题出在卢小辉身上。李小辉正读小学三年级,成绩好。班上几个调皮学生经常拿他开玩笑,叫他地主儿,喊向矮子是他继父,卢小辉是个犟小子,哪忍得下这些,他就和他们大打一架,打得他们嘴皮流血,这下可撞上大祸了,老师责成他写检讨,被打学生家长闹到他家,要求赔医药费,要向清云一家人给他们下跪认错。向清云先一愣,闹清原因后,怒不可遏,拿上一根木棍就抓住卢小辉猛打,卢小辉不躲不跑,再痛也咬牙忍住不哭。李一玲气得一下子晕了过去,醒来后,儿长儿短地数说痛哭,她把气发在向清云身上,说:“不是你亲生的,也不应该这么毒打,出了人命怎么办?”向清云自知理亏,又不愿认错,就离家出走,不知他去了哪里,几天后回来,满脸胡茬子。他阴着脸说:“卢小辉是个不听话的‘拖油瓶’,我管不了。”,提出条件:“李一玲,你要么和我离婚,要么就把卢小辉分出去,另立门户。”李一玲气得好一会儿才说:“我儿本来就命苦的了,我不能让他再苦,他可是我的亲骨肉啊,我愿意离婚!”卢小辉听他母亲这么一说,吓了一跳,他像一下子懂事了,跑过去,抱住向清云的腿,哭说:“爸,我不淘气了,我听您的话。”向清云把头一昂,转开去。卢小辉更怕了,他又去抱住李一玲的腰,哭叫:“妈,我不让你们生气了,你们千万别离婚啊,我愿意分开过。”李一玲闭上双眼,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流,心里翻江倒海。为从长记议,为了这个难得的家,她决定分家:“老向,我理解你,我们母子让你受气受累了,我,我同意分家。儿子小,不懂事,还要读书,费用吃穿我们给他,让他读完小学,好吗?”向清云沉默一会儿,点了头。 那一晚,李一玲以泪洗面,哭肿了眼,几乎一夜没睡,而卢小辉也一夜没合眼,泪水打湿了枕头。

卢小辉被分家后,话少,笑容也少了,但读书更努力了,他也变乖了,更勤快了。老师和同学们知道他的处境后,很过意不去,不再拿他开心。老师经常留他吃饭,他也不推脱;同学们给他东西吃,他接住,还客气地说谢谢。李一玲舍不得他,经常背着向清云给他吃食。就这样,卢小辉终于读到小学毕业,尽管成绩很好,也无法再读书了,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不过,他已15岁,长成一个小伙子模样。他参加生产队劳动,队里照顾他,给他高一点工分,卢西辉分到的口粮吃不完,他就喂一头猪,一只鸡,怕喂多了,当成“资本主义尾巴”割掉。左邻右舍都咵他懂事能干,李一玲听到夸她儿子,艰难地挤出笑容,心如刀绞,背后却偷偷地掉眼泪。

光荫荏苒,时月如梭,很快就到一九七六年春天,卢小辉早已长成个大小伙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但人才好、家里条件好的姑娘看不上成份不好的他,而人才差的卢小辉又不同意,陆小辉的个人问题成了李一玲担心的一块心病。

那时,李一玲生产队的会计王辉到公社开会,乡党委书记给他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定远县清平公社陈家寨卢能全或李一玲收。书记严肃地问他:“陈家寨比较有名气,卢能全又是全县出名的大地主,被镇压了这么多年,是哪个还在给他写信?李一玲是个什么人?搞清楚他们的关系,警惕阶级斗争新动象。”王辉也不知道,想了想就说:“可能是卢能全的什么亲人写的来信吧。李一玲曾经是卢能全的二媳妇,解放后嫁到我们队,她思想好,是个好社员,把信给她吧,让她认一认。书记您请放心,有什么阶级斗争新动向我会及时向您汇报。”书记说:“哦,这样啊,也好嘛。”他把信给了王辉。

王辉急急忙忙赶回家,径直找到李一玲,把信交给她。她看了看封面,说:“谢谢您,这么多年,没人给我写信,不知是哪个给我寄来的,我撤开看看就知道了。”她快速打开信一看,落款是她哥的名字,就又惊又喜地哭了:“是我哥寄来的!”。她先一目十行地看,然后是逐字逐句地读,读了几遍,才说:“我未出嫁时,在合川读书,哥在国民党军队当营长,给我寄过几次钱,我结婚时他还寄给我一对耳环,后来就再无音信。我还以为他已不在人世了,做梦也没想到他不但还在人世,而且还找我来了!他可是我最亲的亲人啊!”

李一玲的哥哥名叫李准,在国民党军队任中将,解放战争中被俘,在上海劳改局劳动教养,特赦战俘时被释放,政府安排他在新疆沙雅县工作,他不知道卢能全被镇压,但想到他是大地主,凶多吉少,妹妹是他的儿媳妇,环境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因思念妹妹,就试探性地写信联系,没想到还联系上了。李一玲赶快回信,告诉他自己解放后不久转嫁贫农向清云,有个前夫的儿子卢小辉,已成年,大家都生活得不错。李准回信,第一句话就说,出乎他预料。从此以后,兄妹常通信。李一玲在给她哥谈过去的坎坷经历时,是边痛哭边写的,那封信有20多页长,等她写完,已泪湿信纸和衣襟。她接到李准的回信也很长,且信纸上有泪痕,不用说也是大放悲声的。信中,告诉她自己在国民党军队里做了些什么,任什么职务,如何被俘,如何被优待,现在做什么,叫李一玲忘记过去,面向未来,相信党,相信人民政府,会过上安宁的生活。李一玲回信,叫她哥开阔视野,坚定信念跟党走,走好今后的人生路,过得开心、愉快、幸福。两兄妹频繁通信,互相关心、问候、勉励,谈社会,谈工作,话生活,使他们的心情从未有过的舒畅。

一九七八年,李准叫妹妹打听他少年时候的朋友卢江黎。他们年少时,常在一起做游戏,扮家家,有好吃的常在一起互相推让对方吃,有好玩的一起玩,很有感情,好多人说他们两小无猜,青梅竹马,长大后会成为恩爱夫妻,可是,时运不继,社会轮回,他们没有走到一起。卢江黎和李准是同乡,家里富裕,从小饱读诗书,会作诗赋画,是个远近出名的才女。李准当兵走前,他们约好见面地点,说了许多情话、悄悄话,发誓要成为恩爱夫妻。到了部队,他们还鸿雁传书,通信大半年就断了音信。那时处于解放战争时期,卢江黎以为他战死沙场。不久,一个逃兵去她家,说李准找了个高官家的千金,一起跑到台湾去了,卢江黎先想不通,痛苦流涕,慢慢地她就相信了逃兵的话,认为李准是个负心郎,喜新厌旧,把她给忘了,可她忘不了他啊!正好有人给他介绍婆家,家里富有,她就点头同意,嫁到清平七村黎家花园的地主黎守成家。尽管那男人对她不错,可她看不上他,一心牵挂李准,过着人在心不在的日子。李准劳改时,多次写信到她娘家问她,信都被她父母扣下,她根本就不知道李准在找她。土改时,黎守成被镇压,卢江黎背着地主婆的骂名在乡下生活不下去,经人介绍,转嫁重庆一小商人,小商人是个花心汉,逛窑子时认识一个有几分姿色的妓女,另有所爱,把她甩了,她忍下耻辱,不哭不闹,一个人摆地摊养活自己,遇棉纺厂招工,她人年轻,有文化,就成了一名纺纱工人。上班不久,遇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热潮,她积极响应,又孤身一人回到七村三组,敢和壮劳力比干体力活,大家称她为女强人。李一玲和卢江黎关系不错,不时还来往,当然知道卢江黎和她哥的关系,她和哥李准通信不久,就把这一喜讯告诉卢江黎,卢江黎亦喜亦悲,喜的是李准没死,还在人间,悲的是李准不爱她,因此,在李一玲面前不置可否,但她心里波涛汹涌,难以平静。聪明的李一玲看在眼里,知道她的心思,就写信告诉李准,李准很是高兴,亲自给卢江黎写信,详细说了他思念她心切,多次写信给她,却没有回音的情况,卢江黎去信置问他娶富家小姐去台湾的事,李准知道那是误传,给她回信,说了自己忙于打仗,被俘等详细情况,卢江黎才知道自己错怪了李准。她在信中难为情地说:“我错怪你了,亲爱的哥。你是个好人,也是个苦名人,我爱你,还如从前。”于是,两个苦命老人鸿雁传书,谈起了恋爱。几个月后,水到渠成,卢江黎去新疆,他们举行了隆重的婚礼。此时,卢江黎已是六十多岁的老太婆了,两位饱经岁月苍霜的老人终于走到了一起,在爱情的滋润下,过着互敬互爱的生活。他们结婚时,李一玲正生病,无法去庆贺,只好给他们寄去2000元钱和一封“白头到老,百年好和”的贺信。

李准结婚后的第二年,他写信给李一玲,建议把卢小辉带到新疆去,给他找工作,对李一玲夫妇的生活也有好处。李一玲想到卢小辉一个人生活不容易,再说他也成人了,该考虑个人问题了,去他舅处还可以成为工人,远比现在强,一举多得,很有好处,就同意了。

李一玲给她哥夫妇买了几袋本地产麻辣牛肉,还有一些土特产品,装了一大麻袋,送卢小辉坐长途客车到成都火车北站,卢小辉在成都坐去新疆的火车。向清云有些难为情,说也要送卢小辉,李一玲忙说:“家里母猪快产仔了,你就在家照看吧。”卢小辉也接过话,说:“爸,谢谢您了,您就在家吧,妈送我也一样。我走后会常想你们,给你们写信的,你们要保重身体,和睦恩爱啊。”向清云点头如鸡啄米。

在成都火车北站候车厅等车时,李一玲想了又想,对卢小辉说:“小辉,你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和我见面,我很舍不得你走。可为了你的前途,我又不得不让你走。离开车还早,我想告诉你你的祖辈家事,也算了确我的一件心愿。因为我们成份不好,以前不敢说,你也只知道你的亲爸是地主,被枪毙了,你在大家面前抬不起头来。现在,你要远走他乡,我把这一切告诉你,你想听吗?”卢小辉眼睛一亮,急迫地说:“妈,我早就想知道我祖辈的一切,您就详细告诉我吧,我太想知道了!”于是,李一铃就给他说起来,从陈家寨是陈花诚祖上如何花费人力物力财力修建,卢能全如何购买,壮大家业,解放后他一家的遭遇如何悲惨,解放后陈家寨如何被毁,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两个人是说的边说边哭,听的是边听边流泪。好多旅客用怪怪的目光看着他俩。说毕,卢小辉说:“妈,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我知道我的家事就行了,我们放开些,过好今后的每一天吧。”

卢小辉坐火车,走了几天几夜,到达新疆乌鲁木齐车站。下了车,走出站台,就东张西望,找举有“我接卢小辉”牌子的男人。卢小辉和舅信中说好他坐的火车何时到站,他舅举牌子接他。很快,卢下辉就在接人的人群中看到了举那牌子的男人,他个子高大,虽然六十多岁了,还显英俊萧洒。卢小辉挤过去,大喊:“舅舅!”李准也叫:“外侄儿!”他们就高兴地抱在一起,分开时又笑眯眯地打量对方。李准帮卢小辉提上行李,两个男人往公交车走去。

回到李准的家里,卢江黎迎过来,拉着卢小辉的手,直说:“几年不见,小辉长胖了,更好看了。”说完,去橱房端来一桌可口饭菜,三个人边说边吃,还喝了不少酒。

卢小辉在他舅家安顿下来,李准就为他的工作忙开了,他找了不少关系,问了不少单位,最后安排卢小辉在一家棉麻公司上班。上班前,李准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小辉,你在公司要听领导的话,要和同事们搞好关系,要吃苦耐劳,认真工作。”卢小辉回答:“舅,您放心吧,我是个在受苦受难中长大的孩子,我会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的,不然,我对不起您。”卢江黎搭话:“小辉这孩子真诚实。”

上班以后,正如卢小辉自己所说,他见重活、脏活就干,不记名和利,遇同事买粮买煤球,他就主动帮他们搬运,同事们留他吃饭,他不去,给他钱,他不要,大家对他很有好感,称赞他是个难得的好小伙,这样的年轻人真是太少了。大家得知他还没对象,都给他牵线搭桥,卢小辉热情道谢,没同意一个。他是在精心挑选。公司一位女职工王娟,美丽漂亮,她早就瞄准了卢小辉,决定主动出击,捉住卢小辉这只“爱情鸟”。一天下班时,卢小辉走在公司大门口,王娟推自行车出门,她脸红红地给卢小辉打招呼:“小辉,下班了啊,有个同事给你一封信。”说话时,她把信递给卢小辉。卢小辉接过来,正想说点什么,王娟已骑上自行车,消失在下班的人群里。

卢小辉撤开信,一张信纸上,用清秀的字写道:小辉,你好,今晚7时,在红星公园门口见,有话对你说。王娟言。1979年4月8日下午。卢小辉心里一阵激动,这明显是王娟在向他示爱啊。王娟对人亲善热情,丰满苗条,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一张鹅蛋脸,很逗人喜爱,听说不少有背景的男青年追她,她没同意,可她怎么就看上我这个穷小伙呢?卢小辉又想,被姑娘喜欢的感觉真好,人家主动示爱,自己就大方面对,谁怕谁啊?

卢小辉吹着口哨,迈着欢快的脚步,回到自己的寝室。吃过晚饭,换好一套新衣服,把皮鞋擦多亮,不时看手表,距约会时间尚早,他就往红星公园走去。到红星公园大约要走10分钟,卢小辉一路上想,约会要准时,不能去晚了,最好提前几分钟到,遵重对方。

差三分钟到七时,卢小辉出现在公园门口,一会儿,王娟也来了,她穿一件米黄色风衣,婷婷玉立,两个年轻人相视一笑,都说对方准时。卢小辉买好门票,递给守门员,他们走进公园。

公园里人来人往,看得出,好多是恋人。卢小辉先有些紧张,但受他们告染,也放开心情,主动说个不停,谈工作,生活,他们边走边谈,王娟不时接话回答,笑声朗朗,不知不觉就过了两个小时。在卢小辉送王娟回她家的路上,他们大方地约了下次约会的地方。

从此,他们的爱情升温,除公园外,还出现在商场、电影院和大街上,由半公开而公开化,许多同事遇上他们,都说他们是般配的一对。但卢小辉怕过不了未来岳父母大人那一关,他有些自卑,主要是自己的家世,他主动给王娟说过,王娟似乎早就想到过,说:“那是好早的事了,我不爱翻‘老黄历’,再说又不是你造成的,我爱的是你这个人,其它什么我也不管。”她把注意力集中在过她父母那一关上。她安慰卢小辉,给卢小辉出谋划策,说他父亲爱喝酒,母亲爱吃葡萄干,他们最喜欢勤快人,叫卢小辉买好酒和葡萄干,去见她的父母,多做事,少说话。两个恋人商量一番,约好去见王娟父母,如果王娟进橱房,就是她父母不同意;要是进卧室,就是同意了。只要他们同意,就决定结婚。卢小辉担心地说:“要是他们不同意,我们怎么办?”王娟说:“他们爱听领导的话,再说,他们只有我一个女儿,什么事都听我的,我有办法让他们同意。”卢小辉心里还是不踏实。

去见王娟父母,卢小辉买了两瓶好酒,5斤葡萄干,打扮得英俊萧洒,去王娟的家。他见到王娟的父母就鞠躬,客气地叫伯父伯母,两位老人直看他几秒钟,王娟的母亲微笑着请他坐。王娟母亲接过卢小辉手里的礼品,给站一边的王娟挤挤眼,王娟就进卧室,卢小辉心里一喜,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过这一关了,心里一下放松不少,举止自然多了,不再拘束。他如进了自己家里,主动拖地,还给未来的岳父倒茶,王娟的爸紧绷的脸上有了笑容,和卢小辉摆起龙门阵来。事后,王娟告诉卢小辉:“你以为我父母那关那么好过?我在她们面前说了你好多好话,父母不同意,我又使出杀手,又哭又闹,他们动了心,我就找他们的领导做他们的思想工作,他们才同意的。”卢小辉吃惊地说:“哦,原来是这样。”

中午饭很丰盛,王娟的妈直给卢小辉夹菜,王娟的爸喝着酒,说了不少怜爱年轻人的话。饭后,卢小辉告辞时,王娟的爸严肃地对卢小辉说:“年轻人,我一直在观察你的言谈举止,结合王娟给我们说你的那些优点来看,你是一个不错的小伙子。我们同意你们谈恋爱,按本地风俗说,就是同意你们结婚。”王娟的母亲用和蔼的目光,看着卢小辉点头,卢小辉很激动,望着两位老人,发誓地说:“谢谢你们二老,我会对小娟好的,我会爱她关心她体贴她照顾她,你们就放心吧!”从此,卢小辉就成了这个和睦家庭中的一员。不久结婚,请来亲朋好友和左邻右舍,贺祝一番,很是热闹。由于李一玲正生病,向清云要照顾他,他们无法去新疆,成了他们的一大遗憾。李一玲给儿子媳妇汇去几千元钱,聊表一份心意。

卢小辉和王娟结婚后不久,吃午饭时,卢小辉试探性地问爱妻:“我想把母亲接来一起住,你看要不要得?”王娟放下筷子,看着他说:“可以啊,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母亲一身坎坷,受了不少磨难,应该让她享些福。这样吧,你给单位请几天假,回四川接她。对了,你那个继父对你不好,按说不应该让他一起来,这得征求你妈的意见,他们是夫妻,有感情,你就让他一起来,否则,就算了。”卢小辉认为爱妻通情达理,很感动,深情望着爱妻说:“你真好。”

三天后,卢小辉坐飞机到成都,赶长途客车到武胜,再转车到

清平镇八村。李一玲夫妇忙接住他,问长问短,直说他高大了,更有精神了。左邻右舍也来看热闹。卢小辉拿出糖果给大家分发,大家吃着,欢声笑语不断,问候之声不绝。

当天晚上,卢小辉说:“爸,妈,我是来接你们去新疆的,你们愿意去吗?”李一玲说:“去是想去,给你们添加负担,我是六十多岁的老人,无法干重活啊。”卢小辉忙说:“妈,看你说到哪去了,我走时,王娟叮咛我一定把你接去享福的。”李一玲听到这话,眼睛湿润了,说:“好啊,有这么孝顺的儿子、媳妇,我就去吧,老头,你呢?”向清云呐呐地说:“我对不起小辉,你去吧,我就留下。”说完,一脸惭愧。卢小辉动情地说:“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你和我妈感情好,一起去吧,我妈也舍不得留下你啊。”李一玲说:“去吧,儿有这份孝心,难得。”向清云一下子流出热泪,哽咽说:“好吧,谢了。”,

一家人去新疆前,卢小辉提出去看看陈家寨,李一玲伤感地说:“不去为好,勉得见物伤情。陈家寨给我们一家带来的痛苦永远难忘,就算了吧。再说,现在国家对我们这种人还不好,等今后政策好了,我们全家再回来看更好。卢小辉点了头。就这样,李一玲和向清云也去了新疆卢小辉家。卢小辉夫妇是孝子,给两位老人好的吃,厚的穿,一家人团团圆圆,和和睦睦。二零零七年腊月,向清云生病,卧床不起,王娟给他煲汤喂饭,李一玲为他勤换衣服,向清云说不完的感谢话,他含笑病逝。李一玲身体不错,至今健在。

卢小辉生有二男二女,李一玲经常给孙儿孙女讲陈家寨的故事,他们听得入迷,吵着要回老家看看。二零零六年卢小辉接儿媳妇后,一家人回四川旅游,特地去看陈家寨。他们在清平镇下了客车,步行七公里,来到陈家寨。眼前的陈家寨哪是李一玲给他们讲的陈家寨,完全是个破败的大杂院。李一玲不禁流下眼泪,带领一家人走进院,给他们讲发生在院内的故事,又领他们爬上山,讲寨上的雄壮,听得大家目光炯炯,仿佛看见了惜时的陈家寨。离开时,大家感怀伤情,照像留影,一步三回头地流泪惜别,一家人再没有回老家来。

关于陈家寨主人故事基本讲完,该讲解放后的陈家寨了。

陈家寨被解放后,政府工作人员便进寨清理登记家产,把家产分类登记造册,派人守护。以前的佃户、家仆派代表,找政府工作人员,强烈要求把卢能全剥削他们财物还给他们,政府工作人员几次开会讨论,争论激烈,最后决定拿出一部分财产,分给他们。佃农仆人很高兴,排队领取财物,他们拿着寨里的床、柜等家物,欢声笑语不断,互相问好;到田土去,丈量划界,打桩做标记,陈家寨的百果树院子和舒家垭口院子也分给他们。他们放起鞭炮,跳起舞蹈,扬眉吐气。工作人员把剩余财产报县政府处理,县长召开相关干部会议,请大家发表意见,一位副县长说:“有不少犯人无法关押,陈家寨比较偏僻,建造结构特殊,又有田土,适合于关押犯人,他们可以劳动改造,自食其力。”县长一听,很是高兴,说:“你的建议很好,前不久我也去看过,具有关犯人的良好条件,那就成立劳改队,把战犯、地主等犯人关进去,政府派军队和工作人员把守。”陈家寨住进了犯人,最多时上百人,他们认真劳动,种粮种菜,余下时间要么学文化,要么参加悔过学习班。一批批犯人在里面改造好后,重新做人,当上教师、工人或农民,为国家建设出力。

一九五三年,修建武胜县政府的办公用房和人民大会堂,需要很多上等好木料,这可难坏了汪县长,那么大的工程,需要那么多好木料,到哪里去弄呢?县城附近没这个资源啊,上级要求了期限,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建好,否则,他就交不了账。汪县长一只烟接一只地抽,在办公室踱起了方步。此时,办公室方主任进来送文件,汪县长一下有了主意,他说:“方主任,你暂时把本职工作交给王副主任,去乡下找好木料,十日内完成任务,我给你记功。”方主任楞了一下,看着汪县长,点了点头,于是,他们俩详细商量找木料的一些工作。

方主任接受任务后,不敢怠慢,立即行动,他带领办公室的小秦,骑上快马,踏上找木料的征程。他们每走到一个乡,就向乡领导打听木料的事,得到的答复是摇头。走遍了大半个县,也没找到如意的木料。当他们坐在路边喝水歇气的时候,小秦垂头丧气地说:“方主任,我们也算尽到力了,回去给汪县长如实汇报吧。”方主任批评他:“这是革命工作,必须完成,怎么能半途而废呢?我们已做了不少工作,了解不少情况,也算成绩,全县还没走完,走完再说下一步的事,反正还有三天才到汪县长要求的期限。”

又过两天的中午,他们来到了清平,给乡长说明来意,乡长就想到陈家寨,他试探性地说:“距乡场大约七公里处,有个大地主的庄园,上等木料多,只是现在在做劳改农场。”方主任和小秦一听,来了精神,他们对视一眼,方主任快速地说:“带我们去看看再说!”于是,三个人骑马往陈家寨赶去。

方主任他们先围着陈家寨转了几圈,又走进院内,左拍拍大而直的柱子,右望望长而直的横粱,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他们健步爬上寨子,上好木料多的是!方主任打着哈哈,说:“找到了,终于找到了,这些木料修建政府办公用房和人民大会堂不一定用得完呢!”

方主任和小秦赶回县政府,向汪县长详细汇报了陈家寨的木料情况,汪县长给方主任和小秦倒上开水,大手一挥,说:“辛苦你们了,放你们三天假,好好休息,我立即召开专题办公会议,研究撤木料和搬运问题。”

李一铃这个女子头脑灵活,想得远。她分析形势,自己家曾是大地主,陈家寨财物充公,这是形势所迫,无法还给她,平时她不敢提陈家寨这几个字,就是面对儿子卢小辉,也不敢详细说,深怕被人听见,节外生枝,惹出什么麻烦来。队上有个小地主,在和大家一起劳动时,不经意提到他已被政府没收的田地,被当场批斗,说他时刻不忘变天复辟。自己成份更高,为人处事如履薄冰,加之见风使舵,四处讨好,才躲过一次次批斗。可又说回来,陈家寨是我家的财物,哪有不想的呢,这只好留在心底深处。当她听说很快要撤她家的寨子了,心如刀绞,痛苦万分,她决定去看陈家寨最后一眼。在一个明月夜,她对向清云说:“队长叫我去教他丫头识字,我去去就回。”向清云哪知道她的心思,点头同意了。

李一玲轻脚轻手地走出村子,上了大路,就跌跌撞撞往前走,越走越快,走了几十里路,赶到陈家寨,已是深夜。她站在寨子前,流泪轻语:“寨子啊,你很快就要消失了,我心里好留念你啊。”,说完,就在寨子周围东瞧西看,用手摸寨墙,感觉是那么亲切。她不敢久留,更怕惊动寨子下面的犯人和干部。她在心里伤心地说:“寨子啊,修你不容易,耗时几十年,费了好多人力、物力和财力,你里面发生了好多悲喜人生剧,我在里面也曾度过一些美好时光,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要被毁了,我连最后进去看一下你的自由都没有!永别了,陈家寨!”

县政府的办公用房和人民大会堂修好后,李一玲找机会专门去看了一次,尽管修得漂亮,和陈家寨比起来,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差远了!李一玲搞不懂,新社会做的事怎么让人费解呢。

方主任很快带了不少人来撤陈家寨,他们分工明确,一些人在寨上撤,一些人搬运到下面平地,一些人抬木料往嘉陵江边运,再用船运往不远的县城中心镇。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许多群众去看撤陈家寨,沿途群众也看热闹,有些问:“陈家寨那么漂亮,怎么要撤掉啊?”工作人员回答:“那是地主的东西,再漂亮也要撤掉。修县政府需要木料,这是变废为宝。”

用陈家寨的木料修好县政府办公用房和人民大会堂,还没用到寨子木料的一半。有些干部向县政府建议,说剩下的寨子没什么用处,干脆撤完,或一把火烧了,地主老财的东西有什么遗憾的?汪县长想了又想,回答:“说得有道理,但想,要是今后县上还要建什么,到哪去找那么好的木料呢?那剩寨又不影响啥子,就算了吧。”汪县长的几句话,让剩下的寨子得已存在,它孤零零地立在山上,饱受着风雨的侵蚀。

一九五八年至一九五九年,也就是大跃进时期,全国掀起破四旧,立四新运动,县政府认为寨子是“四旧”,要坚决撤掉。县政府专门成立撤寨工作组,在陈家寨前拉起横幅标语:破四旧,坚决撤掉陈家寨!组长带领工作人员,到寨子附近,逐户通知群众开大会,讲了许多撤寨子的目的和意义,动员群众去撤寨子,群众有顾虑,没人敢去撤。一个中年男人脸红红的,目光躲闪,说:“组长,陈家寨修了几十年,才修好,很难得,是文物,别撤了,行吗?”组长一下子拉下脸,声色俱厉地问:“你是什么成份?”中年男人叽咕:“地主。”组长更气了,说:“好啊,是地主,怪不得你那么说,难道你想复辟变天吗?我要批斗你,把你的嚣张气焰打下去!同志们,这是什么文物,是地主老财剥削受苦大众的产物,是破四旧的对象,为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我们要把陈家寨坚决撤掉!同志们,撤啊!”群众都低下头,没人响应,这可气坏了组长,他一下子站在桌子上,怒吼:“撤不撤陈家寨是关点立场问题,是看你们觉悟高不高!你们撤了,就是贫农,是被剥削的对象,不撤,就是地、富、反、坏、右,是专政的对象,两条道路摆在你们面前,你们自己选择吧!”说完,威严地扫着大家。大家互相看看,目光无奈,点了头,就往寨上走。一个老农轻声说:“作孽啊,这是在毁文物,我们对不起古人和来者。”

群众在工作组的监督下,爬上寨,慢慢地撤起来。把木料一根一根扛回家,有的用于修房造屋,有的打家俱,有的做柴烧。附近许多群众见有人带头撤,又不要钱,白得木料,政府还鼓励,没了顾虑,越来越多地参与进来,你撤一根,我撤一根,很快就把寨子撤完。一些群众撤得兴起,又纷纷去撤寨子的石头,用于修房造屋,一个多月后寨子的石头也没剩下一块。惜时美丽雄伟的寨子不复存在,只能留在人们的记忆里。倒“8”字形山寨成了一片荒山野地。撤完寨子,有些群众觉得还不过瘾,又把目标定在下面的院子,给工作组反映,要求把院子也撤了,院子里正关着不少犯人。组长不敢擅自作主,专门回县城,找汪县长汇报,汪县长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院子暂时莫撤,关犯人用。”汪县长一句话,院子得已保留下来。

一九五九年,劳改队从院内搬走,四合院改为国营农场,住进工人,劳改用地成为蔬菜和粮食种子的试验地。几十个工人实行八小时工作制,把收获的种子上交给国家有关部门,有关部门再卖给生产大队。他们每月领工资,把剩菜剩饭用来喂猪,每年要喂好几头母猪,十几头肥猪,肥猪宰杀后他们自己吃,不给钱,比其他部门的工人待遇还好,好多工人羡慕,想调进去,还不可能。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群众饿得吃草根树皮,好多人得浮肿病,死了不少人,他们去农场要饭吃,农场工人有同情心,他们自己吃孬些少些,把饭发给大家吃,还把粮食节约下来,分给群众,救了好多人的命,群众称他们是救命恩人,直到现在,上了年纪的老人讲起那段难忘时光,还对农场工人赞不绝口:“要不是农场给饭吃,送粮食,吊命,我们哪会活到现在,更没有我们的子孙后代了,共产党的工人心好啊,救命恩人啊!”不过,大家也有良心,农场庄稼那么好,大家看得眼睛发绿,也没去偷拿一点,和工人的关系处得很好。当时的公社干部经常到农场检查工作,许多是明显冲着吃来的,他们注意影响,不大吃大喝,还给工人讲节约闹革命,顾全大局,共度难关的道理。县上不少干部为了顾形象,常在晚上结伴去四合院“打牙祭”,走时身上还带点粮食,那时的粮食是宝,金不换呢。

文化大革命时期,许多红卫兵小将和造反派,多次到陈家寨,要把剩下的院子撤了,农场工人和周围群众团结一致,拿着锄头扁担,冒着生命危险予以保卫,公社领导也现场讲了很多留下院子的革命道理,院子才没遭撤除的厄运。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农场解散,工人撤走,四合院改为小学校,里面有一至六年级六个班,每个年级一个班,每个班有40多个学生,有四五个老师授课,孩子们在里面学文化,书声朗朗,不少孩子学有所成,从那里走出去,读了初中、高中甚至大学,成了建设国家的栋梁之材。而教他们的老师基本上是民办教师,工资低,待遇差,条件艰苦,可他们没怨言。他们晚上备课批改作业,白天教书,空余时间搞生产劳动。曾有报社记者慕名去采访他们,问及这方面的问题,他们一脸自豪,风趣幽默地说:“陈家寨风水好,出人才,在里面教书感觉好,心情好,教书育人有想头。”

几年前,因院子老朽,漏风漏雨,县政府拨钱,在院前不远修起了几层楼的教学大楼,学校从院内搬了进去,走时,学生老师一步三回头,一脸虔诚。可镇敬老院的老人们得知院空了,无论如何不在砖石结构的敬老院住,强烈要求搬进院内养老。有关负责人劝说无效,就给镇领导汇报,镇领导研究同意了。镇上出资,把院做了简单维修,十几个孤寡老人高高兴兴住了进去,他们在里面唱歌跳舞,嘻嘻哈哈,生活得很幸福,常对去检查慰问的领导说:“我们过的是大地主的生活,比你们还有‘派头’”。我慕名去看四合院,十多个五保老人听了我的自我介绍,争着带我去参观他们住的房间。他们住的房间整洁、干净,每个老人的床头柜放有糖罐、水果等物。老人们领着我一间一间屋地参观,争着给我讲许多陈家寨的往事,说得头头是道,风趣幽默,我们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对面小学校的学生跑过来,围住我,说个不停:“叔叔,陈家寨是个好地方,文物古迹啊,要是把陈家寨修好了,这里成旅游圣地,我们该多自豪啊。您一定要好好把陈家寨写出去啊。”孩子们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我,我心想,不能辜负孩子们的期望,笑眯眯地对他们说:“会的,我会写出去的,你们就放心吧。”

近几年,当地许多老人每当看到电视广播的旅游胜地,就会想到陈家寨,他们常在一起说起陈家寨,和看到的旅游胜地比较,认为它不被人为损坏,并不比有些旅游胜地逊色。

关于陈家寨的动人故事迅速在社会上传说开来。许多外地爱好文物古迹和旅游的人们听说后,倾倾而动,他们身背照像机、摄像机,赶车到清平镇,想去一睹陈家寨的风采。由于场镇到陈家寨不通公路,又有七公里路远,游客们只能步行去。他们不辞辛劳,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一路走,一路笑,一路在脑海里想着陈家寨的模样,人多时一天上百人。当他们看到孤零零的破旧四合院和山寨上的荒草地,感到失望,但听老人讲起昔日辉煌的陈家寨又感到荣光,羡慕不已,从中想象陈家寨的风彩,得到心灵的满足,同时,他们用照像机照,用摄像机录,说一是为了留个纪念,二是回去后,把像片和录像配上解说,交给有关部门,强烈要求有关部门立项,拿出资金,修复陈家寨。

来看陈家寨引起轰动的要算来了个美国洋人。那天临近中午,天气晴朗,一个一米九左右的白种男人和一个戴眼镜的黄种男人来到陈家寨前东张西望,被几个路过的群众看见,他们感到很稀奇,大喊:“快来看啊,来外国洋人了!”这一喊,就把附近的大人小孩吸引来了,他们还从没亲眼看见洋人呢,就站在洋人周围,目光惊奇地看他,洋人则笑眯米地看着大家,直说:“HAO DO YOU DO (您好)。”眼镜男人就说开了:“他是在给大家问好。哦,这是美国的一位考古学家,慕名来看陈家寨的,我是中国人,在省城工作,是他请的翻译。请你们给他说说陈家寨吧。”大家听说美国人也关心陈家寨,可见陈家寨多有名气,他们感到骄傲和自豪,七嘴八舌地说起陈家寨来,翻译跟着翻译,洋人直说:“GOOD,VERY GOOD。(好,很好)”,并拿出本子写个不停。待大家说完了,说累了,洋人从背上背的大游仔包里,拿出微型摄像机,把院内摄了像,又和翻译爬上山,走了一圈,不停地打着手势,叽哩咕噜,好一阵才下来。许多群众提出要和他照像留念,他微笑说:“YES(好的)。”大家围着他站好,随着“咔嚓”一声,留下了美好瞬间。洋人走前,说:“陈家寨修好后,我还要来看,我要叫亲朋好友都来看。”好客的群众直说:“要得。”

洋人也看陈家寨,引起轰动效应,更多的游人来看陈家寨,传得神乎其神,引起不少新闻媒体的关注,广安、武胜电视台前去摄像,录成专题片,在黄金时间向观众播放,反响强烈,许多各届人士写信或打电话到有关部门,迫切希望政府出钱,维修陈家寨,还陈家寨原貌,使她成为一大名胜旅游地,列入国家物资文化遗产,予以保护。县委、政府相当重视,责成县文联把陈家寨的过去形成文字,拍电视系列片,为今后拍成电视连续剧做准备。2010年,县委、政府积极向省人民政府申请陈家寨为省级文物,获得批准。我们深信,有这么多各级领导和各界群众关心陈家寨,大家期望的目标会在不久的将来变成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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