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板桥与王俭廷吃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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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间一壶热茶,与俭廷兄相对而坐。他背后的墙上是几幅墨竹,我是看人兼看画,这样默默良久。兄问:“这几幅新作如何?”我答:“好过郑板桥。”兄问:“此话怎讲?”我说:“当年郑板桥有意请我看他的墨竹,我都没去。”二人拊掌大笑。
郑板桥画竹,如同写字,他是将书法的好些东西融进了绘画,因此别有意味。俭廷兄言:“板桥画竹,板桥为人,我是研究过的。‘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由此可见胸襟。我画竹,与板桥有别。”我说:“请道其详。”俭廷兄欲开言,我急掩其口。我说:“不必说技巧。繁也好,简也罢,枯笔涩墨,我统统不懂。再者说,凡画家都有技巧,没技巧算什么画家?因此技巧是意中事,不必说。画之高低,画技不是根本。”俭廷兄辩曰:“虽说不是根本,却是通往根本的途径。”“不说途径,直达本源可矣。”俭廷兄擎起茶盏,说:“且吃茶。”
俭廷兄是诗人兼画家,多年前,我曾读过他的诗,像是山民所为,透着几分野气。后来知道此人果然是山民,而且穷。造物主分配公允,金钱少时,便搭上些智慧。俭廷兄就是那种智慧多于金钱的人。他从8岁涂鸦,牧驴南山下,画沙枯河边,整个山场便是王氏美术出版社。到了青春勃发期,画之不足,再添歌咏,从此诗人画家集于一身,诗中有画,画里有诗,悟性情于天地,赋形采于世间。书出了不少,画画了不少,而且学问也作了不少,时有画论发表。他也由山民摇身一变而大学生、而教师、而诗人、而画家、而县艺术研究副馆员,吃“皇粮”,拿工资,成了当地一“景”。
“半生诗画忽成翁”,果然,俭廷兄霜压两鬓,不过,对画来讲,他也许刚开始,因为有新的消息。看他的这几幅墨竹近作,有新气象透出。大《易》有言:“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不变不通,俭廷兄几十年来的探索叩问,或山穷水尽,或柳暗花明,无不在穷通之间。他在画中题诗道:半生画竹一生兰,白头方知写意难。识得梅花庵主笔,忍将赘叶片片删。“白头方知写意难”,可见画道之崎岖,亦可见崎岖之后的感悟。“忍将赘叶片片删,”这真是可贵。删了吗?“忍将”,删得非常不易。哪片叶子是赘叶呢?哪片叶子不是自己多年苦心经营的结果呢?当初为之击节赞叹的,如今却要否却。如果在境界上不超越,怎么能删得下去呢?“忍将”,说明他正在删。是不是删到了位,是不是还有赘叶,这全看俭廷兄境界。
他那竹,特别是雪中之竹,我真是觉得好,俭廷兄也有一点自得。说是王安石有言:曾与蒿藜同雨露,终随松柏到冰霜。还说是:未出土时便有节,到凌霄处仍虚心。俭廷兄是慕其气节,才画其气韵?还是胸中先有其情性,才有笔下之所流露?抑或是二者皆有,融会于胸,流布于笔?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俭廷兄毕竟有了胸中之竹与笔下之竹的默契。
画竹之外,俭廷兄还喜画梅、兰、松、菊等,自然还是慕其君子之风,以畅自我心志。其实画什么并不重要,关键在于作者的心灵。有什么样的心灵便有什么样的作品,作画妙理,非关题材。不在外形,而在内质。大者自大,小者自小。八大山人画一凫,寥寥几笔,却有天地之大气;巷闾小儿画长城,哪怕真画成万里,也不见得就大气。禅宗六祖说自性能生万法,一点不错。特别是精神产品,直接源于心灵。有什么样的心灵才有什么样的境界,有什么样的境界才有什么样的作品。因此心灵对于艺术家来说,就显得异常重要。怎么办呢?无他,除了学识之外,将那舍本求末之举比如玩形式花样哗众取宠青蚨至上等等的喧嚣之心去掉,而换之于沉稳的、平实的、清静的、安详的、洁净的心态,自然而然,作品的灵性就会渐渐显露。是不是这样呢?
俭廷兄,且吃茶。其实我在你的近作中已经窥到你画中的消息,天色尚早,我想听详说,不说技法说心法。如何?
当年赵州和尚从谂禅师问新到:“曾到此间否?”曰:“曾到。”师曰:“吃茶去。”又问僧,僧曰:“不曾到。”师曰:“吃茶去。”后院主问曰:“为什么曾到也云吃茶去,不曾到也云吃茶去?”师召:“院主!”主应诺。师曰:“吃茶去!”
俭廷兄刚要开口,我说,且吃茶!
二人会心而笑。
祛斑的茶叶包茶叶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