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茶泡饭
2021-02-11 10:10:17热度:182°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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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嘉滨路往右转到上清寺路,李子坝附近横着一条上坡公路,有点窄,不容易发现,车稍微开快点就错过了。往上走不远,左边百米有个农家饭庄,去过两次,还是记不得名字。第一次去是在沙坪坝参加职业资格培训,朋友请去吃饭,说那里的饭菜很有农家味道,最有特色的是他们的茶泡饭。
上世纪70年代在农村老家,还是小孩子的时候经常听到生产队会计汪幺哥说“好吃不过茶泡饭”,30多年过去,还真没有吃过茶泡饭。
点了一大桌子农家菜,末了特意强调:一钵茶泡饭。坐在木条桌子上看嘉陵江,轻轨在脚底下的树阴里走来走去,城市和乡居的感觉有些混杂,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这样的环境自然适宜喝酒。朋友几个都是耿直人,喝酒不讲摆杂,说点风花雪月,听些子丑寅卯,土碗倒老白干,大口大口地吞,吃的菜没有喝的酒多,几瓶白酒喝完,除了开车的没有喝酒,都已经很醉了。这时候茶泡饭端了上来。
清醒度虽是差了一点,我还是记得这个茶泡饭的。
放在桌子上这钵茶泡饭,跟我心目中向往已久的茶泡饭有距离。严格说来眼前的不是茶泡饭,叫茶煮饭更确切。从饭的颜色来判断,似乎是用红茶泡出来的水,加进煮熟的米饭,放在瓦钵里面文火煨干,饭粒带浅黄色,近闻有一些茶叶的淡香。看起来多少也有一些诱人。可惜不知道是什么次茶泡的水,加上米糙,吃起来除了有一点涩味以外,根本就没别的味道,甚至饭的本味都没有了,一颗一颗的米粒,哽在咽喉。只是象征几口,就没了心思。寻思老家正宗的茶泡饭肯定不是这样的味道,至少汪幺哥家的不是。
汪幺哥家的茶壶,夏天是时常装满了茶水的。整个院子百多户人家,几乎没有给门上锁的。一个院子的人,大白天的时候不管他家里有没有人,吱嘎推开木门,进去就端桌子上的土碗,从温热的茶壶中倒出一大碗红褐色茶水,咕嘟个底朝天,谢谢都不用说,嘴一抹就走。晚上更不用说,他家门前的大坝子,就是一个院子两百多口人的聚集地,男女老少,吃过晚饭就去坐在那里,听被俘虏回来的国民党上尉程占清摆龙门阵,四季如此。最舒服的就是夏天,大月亮朗照,程占清讲得泡沫横飞,一坝子乡亲蒲扇拍过来追打飞舞的蚊子,汪幺哥家里那个茶壶,就摆在阶沿上,一个茶碗不停气,递过来传过去,茶壶灌了一次又一次。我们这些小孩子,跑热了,听累了,有时候根本不用碗,直接提起茶壶,咬着茶壶嘴就灌,饱了就躺在一条长木凳上,仰看天空银河耀眼。
茶是喝了不少,终究没有用来泡过饭。汪幺哥家是肯定经常吃茶泡饭的,因为他在摆龙门阵的时候总是容易冒出这句话,好吃不过茶泡饭,后来又是他的大儿子这样说。还有队长家,虽然没茶壶供乡亲随便喝茶,也仍是有条件吃茶泡饭的。那个时候对于我家这样太平凡又缺少劳动力的家庭来说,吃米饭的回数少得可怜,就算可以到汪幺哥家倒茶,也没有米饭可泡。隔壁的队长家一到吃饭时间就关上两扇大木门;汪幺哥分稻谷过秤,乡亲都要提醒他把秤称旺一点,每次分剩下的那些,都不知去了哪里,而且他小儿子在西藏当兵,军属家里有补助。
汪幺哥家泡的茶,其实也不是啥正经的好茶叶,就是来自乡场的老荫茶。
老荫茶没泡的时候,看起来就是一些很不起眼的烂叶子,干枯的,焦黄的,杂乱的,有时候还看得到虫卵,还有茶虫咬了茶叶拉出来叫茶沙的东西。煮出来的茶水,却诱人,褐色质地,气味清香,口感厚实,清凉解渴。现今的资料上说,老荫茶是一种树叶,在川东北一带较多,多生长在高山密林之间,树大叶茂,叶子比一般茶叶厚、大,枝可入药,作清热解毒用。老荫茶含芳香油很多,也含多酚类化合物,能生津解渴,消暑提神,清热解毒,防暑化食,清理肠胃,消炎利便等。
有这样的茶水,当然会受到做重体力活的乡亲喜爱了。夏日毒辣之下劳累半天,又饥又渴又热,回到家里从甑子舀一大碗冷饭,提茶壶倒凉了的老荫茶泡上,稀里哗啦囫囵下去,解渴解饿解馋。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够真正体会茶泡饭的愉悦。
汪幺哥家是唯一兼具了老荫茶和米饭两项必备条件的,所以能够听到他家两代人喜滋滋地传说好吃不过茶泡饭。
现在早已不缺米饭了,有人尝试用上好的龙井茶或者别的绿茶水泡饭,泡法上也在创新。虽然没有实践过,但是我想象得出来,不管多么好的茶泡多好的饭,都是泡不出早前汪幺哥家老荫茶泡剩饭那样味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