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禅一味 云居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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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禅一味”恐怕是人们对禅宗茶文化谈论得最多的一个话题其最重要的一个理由便是赵州和尚那句着名的偈语——“吃茶去”。赵州和尚即着名的唐代名僧从谂(公元778-897),因因常住赵州(今属河北省赵县)观音院(今柏林寺),又称“赵州古佛”,由于其传扬佛教不遗余力,时谓“赵州门风”。他于禅学于茶学都有很高的造诣,《广群芳谱?茶谱》引《指月录》文曰:“有僧到赵州从谂禅师处,僧曰:‘新近曾到此间么?’曰:‘曾到。”师曰:‘吃茶去。”又问僧,僧曰:‘不曾到。”师曰:‘吃茶去。”后院主问曰:‘为甚么曾到也云吃茶去,不曾到也云吃茶去?”师召院主,主应诺。师曰:‘吃茶去”,无论是对新入院的僧客,还是已经来过的僧客,从谂禅师都一样请他们“吃茶去”,他喝的茶被称为“赵州茶”。这段饱涵悟道机锋的禅林法语曾带给佛门茶事以最深刻的影响,几乎每谈佛门茶事,都必然引用。
然而,这桩千年禅林公案却有一结需要解开:由于气候、土壤等因素的影响,我国的茶叶多生长在长江流域以及云贵川等地,河北的土地上很少有茶树,赵州这个地方是不产茶的。为何从谂禅师偏偏以茶作喻,这“赵州茶”之源起究竟何在呢?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必须把目光投向千里之外的江西省永修县云居山,追溯云居山禅院与从谂禅师、与赵州祖庭的一份机缘。
一、从谂禅师与云居山交往初探
从谂禅师是禅宗六祖慧能大师之后的第四代传人,是南泉普愿禅师的弟子、江西马祖道一禅师的徒孙,唐时名扬天下,誉为“赵州眼光,爆破四天下”(《五灯会元?浮杯和尚条》)。据《赵州志》记载,唐代赵州观音院(今柏林禅寺)于公元858年来了一高僧从谂法师,他祖籍山东,早年出家,80岁时到赵州观音院作住持,驻锡40年。他修佛高深不但自己嗜茶成癖,而且积极提倡饮茶,开口闭口总要说“吃茶去”。
可是《赵州志》中却没有提及当时的赵州有多少茶园,“赵州茶”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茶呢?我们从赵州显然找不出答案,因为赵州这个地方并不具备出产茶叶的自然地理条件。有趣的是,江西的攒林茶又名“赵州茶”,其实个中的缘由并不复杂。从谂禅师是个行脚和尚,据《云居山新志》记载,从谂法师曾到云居山龙昌禅院(今真如禅寺)讲经,当时的住持亲自出山门外数里相迎。两人会于禅院外明月湖前之夜合山下,彼此机语相对,势均力敌,至为投契,后人在此建“赵州关”作为纪念。赵州关内有数万亩茶林,时称“攒林茶”,从谂法师每天除了吃茶论经,还到山中观茶采茶。佛门弟子为了纪念大师,又把赵州关内的攒林茶尊为“赵州茶”。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从谂法师在去河北赵州之前,到过云居山真如禅寺,有过一段极深的交往。值得一提的是,从谂一生的人部分时间都是游走各地,不过,走得累了总要找个地方歇歇脚,从谂法师选择了美丽的云居山。在这里有一点要提出来,茶在唐代已完全进入人们的生活中,而禅宗极盛的这一时候,茶对于禅更是不可或缺,从百丈引领僧众种茶并订立百丈清规的极佳一例中,我们已然确知,唐代和尚们自种自制茶叶,已是普遍之事;而寺院茶礼作为禅家茶道,已融入寺院生活的正式仪轨。显然,云居山的攒林茶深深吸引着从谂法师,每天除了吃茶论经,还到山中观茶采茶,茶在这个时候已经作为一种意念渗入其生活方式中。在云居山讲经的这段时间对从谂法师来说,是意义重人的;云居山也因为从谂法师的到来而与赵州禅院、与那句机锋法语“吃茶去”结下不解之缘。
二、云居山的茶俗传统
江西山川纵横,丘陵广布,土质肥沃,气候温和湿润,有适合于茶叶生产的良好自然条件,是茶的主要产地之一。早在秦汉时江西便有茶叶种植,到唐时已成为全国七大茶区之一,攒林茶色泽清翠,芳香醇郁,泡上云山清泉,颗颗毛尖向上,犹如竹笋一般。
云居山原名欧山,位于永修县西南,因山峰常年云蒸霞蔚,李唐后改称云居山,其“冠世绝境,天上云居”的秀丽风景和佛教禅宗着名道场一直以来被人们所称道。自唐元和初年(公元806),曹洞宗二祖道膺禅师在云居山南麓肇基真如寺以来,树百丈农禅之家风,茶禅盛行,寺庙的僧人以辛勤劳动的汗水浇灌了攒林茶。
佛教在茶的种植、饮茶习俗的推广、饮茶形式的传播等方面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唐时茶的种植遍及全国各地,而此时禅风甚烈,夜间不睡不食,只许饮茶,形成“人自怀挟,到处煮茶”的风俗,茶所具有的兴奋解渴等功能,很能适应佛教僧俗守戒坐禅的需要,饮茶成为僧徒每天不可缺少的生活大事,茶成为僧人的必需品。
佛教僧众坐禅饮茶的文字记载,最旱可追溯到晋代,《晋书》“列传”卷九十五记载,敦煌人单道开,“时复饮茶苏一、一升”。到了唐代僧人饮茶已经十分普遍。佛寺里有整套庄重严肃的茶礼,唐代的百丈怀海禅师制定的《丛林清规》中,明确地把禅门饮茶的制度作了详细的规定,饮茶成为寺院日常生活修行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一般寺院都设有“茶堂”,是禅僧讨论教义,招待施主和品茗之处。法堂内设有召集僧人饮茶所击之“茶鼓”,寺院有敲钟,吃茶、打板点茶等活动,还有按受戒年龄先后饮茶的“戒腊茶”,所有众僧都同时品的“普茶”等。佛事化缘所得的茶称作“化茶”,寺院并设有负责煮茶献茶的“茶头”,施惠茶水的“施茶僧”。
可见,在云居山,茶由生物之株进而化为民间之俗是“良有以也”,在这一传统的影响下,禅师将之推演入禅理亦是水到渠成的了。
三、从“攒林茶”到“赵州茶”
历史上许多名茶往往都出自禅林寺院。仅江西历史上的名茶,多与佛寺有关,有攒林茶、黄龙茶、黄果茶、石雾茶等。攒林茶是云居山真如寺里的一种久负盛名的茶,“赵州茶”就是《中国茶经》上记载的江西“攒林茶”,赵州茶是佛教界的称呼。攒林茶出名在唐,南宋时列为贡品,现为江西名茶之一。下面这件事情可能从一个侧面更加生动地阐释云居山与赵州茶的渊源关系。
1993年4月,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赵州祖庭柏林禅寺的净慧法师专程赴云居山,要把山上的茶树请回赵州。云居山真如寺是禅宗曹洞宗的发祥地,寺内出产的“攒林茶”久负盛名,净慧法师谈到请茶时充满感情地说:“我们为什么一定要从云居山请赵州茶呢?别处的茶树也许更宜在赵州生存繁殖,可是和赵州没有关系。明天去云居山就会知道,真如寺的第一道山门就是赵州关,只有进入赵州关,才能进入真如寺。
赵州和尚行脚到云居山时,正是云居道膺在此开法。道膺禅师是曹洞宗的第二代,和曹山本寂禅师同师于洞山良价。但曹山这一脉没有传下来,曹洞宗是云居道膺传下来的,所以云居是曹洞宗道场。那时道膺比赵州和尚年轻,他对赵州说:‘老老大大何不觅个住处?’赵州反问道:‘什么处住得?’云居说:‘面前在古寺基。’这番对答就是云居道膺见赵州和尚的一关。
赵州和云居山的渊源这样深,我们从云居山取茶苗意义非同小可。”“第二意义,现在云居山的茶树很多是虚云老和尚亲手所栽。当时那一片荒地,培植茶叶,本名云雾茶。虚云老和尚是最提倡赵州禅风的,也提倡赵州茶。佛教界说他们年龄一样,都住世一百二十岁,面貌长得也很像,禅风也近似,认为虚老是赵州再世。所以,把云居山的茶请回去有现实意义。
我们费这么大力气取回去,活不活还不一定,前人没做过。如果做好了,这在茶文化意义上、在禅风上都会发生一定影响。”“第三个意义,茶苗真正种活了,赵州茶就不再空有其名,所以应千方百计栽活……”令人欣慰的是,在河北省有关人士的艰苦努力之下,来自江西省永修县云居山的攒林茶已经成功移植到河北故里,“南茶北移”的梦想终于实现。
四、唐时禅宗在江西的“源”与“流”
从谂禅师来江西云居山讲经,与唐代禅宗在江西的发展是密切相关的。
江西不仅是茶的故乡,而且也是佛教胜地,是六祖惠能创办南禅的主要根据地。南禅的“五家七宗”,大多直接或间接根植于江西,并与江西存在源远流长的渊源关系。伪仰宗、曹洞宗、黄龙宗、杨岐宗、临济宗直接以江西为自己开宗立派的滋生基地;云门宗、法眼宗,追根溯源也与江西有关。可以说,江西是禅宗五家七宗的共同发源地。全省境内道场林立,名僧云集,这是唐时禅宗兴盛的一个重要标志。在这为数众多的寺院中,很多都是禅宗的开山祖庭与重要道场,因而江西禅宗在禅宗史上的地位非同一般,身为慧能大师之后的第四代传人,从谂法师自然不会错过江西这块上地。
禅宗认为一切法门、佛性、佛道并不存在于众生之外的世界,而是寓于众生的日常生活和行为实践中。没有三界可超越,没有菩提可追求,佛法便是自我意识的觉悟,只要掌握自己人生航程的我,只要认识了这个我的本来,便已成佛。所以“三界无物,何处生心,四大皆空,何处见佛,道在汝前,道外无物”。“吃茶去’,体现了“佛法但平常,莫作奇特想”只要随缘任运,直下体悟,世上本是清静空无。“吃茶去’,把最神秘最遥远的般若绝境与最平凡、最卑微的世俗生活融为一体,把现实与极乐、此岸与彼岸统一起来。‘“于一切法不取不舍”、“内外不住,来去自由,能除执心。”“吃茶去”凸显了禅的本质和核心,揭示了禅的修行特色和精神。
茶与禅的缘合,在于茶与禅的相通之处,追求精神境界的提纯与升华。饮茶时注重平心静气品味,茶道与禅悟均着重在主体感觉。在品茶中溶进“清静”思想,在专心品茶中使人禅静如水,清静自然。
综上所言,“吃茶去”这一禅林公案虽说成名于河北赵州,其渊源却应追溯至江西云居。如果说云居山是这一禅林机语的源头,那么赵州是这个源头的流向,而从谂法师就是把“源头活水”牵引分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