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曲艺茶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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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年的冬天,我正在河南县城读高中,记得是一个周六的下午,天气阴沉沉的。我正在犹豫是否回家带口粮,迟疑间,从家乡来的一位堂叔给我捎信说,今晚你父亲要来县城听说书,让你先去给他买张茶座的坐票。那时县城里有一个曲艺茶社,由县曲艺社管理经营,每晚都有曲艺演出。茶社位于县城东街的一个巷子里,演出厅里的前四排是设有茶几的客座,客座上的茶客大都是茶社附近的老年人,也有一些是过往出差的客人。每天下午的四点半以后,便陆续有茶客来预买茶座的票。那时坐票是两毛钱,买了之后,你可以踏踏实实地自行其是,到了晚上七点半凭票号入座就是了。我向同学借了两角五分钱,便赶到茶社买了一张8号茶座的票和五分钱一张的通票。大约是六点左右吧,父亲扛着半袋子红薯干(那是给我带的口粮)来到学校。父亲听说我已经把票买好了,十分高兴。他放下红薯干对我说,今晚是宝丰马街书会上的名家马书道先生,专程来唱他的拿手鼓书《失空斩》,你陪我一块去过把瘾。说罢,我和父亲到街上每人喝了一碗一角钱的“丸子汤泡馍”,就入场了。
曲艺厅不大,演出的舞台比观众席高出四个台阶,正、侧面各有四排客座,后面有十多排长条靠背的通座,大约能容纳七八十人。舞台的天幕正中嵌有“曲艺茶社”四个大字,舞台左侧有一通道,直连着舞台后面的茶房。舞台右侧有一个耳室,是演艺人员化妆下场的地方。我和父亲落座后,座位前的茶几上已摆上了一把白底蓝花的瓷茶壶和两只小茶盅。这时一个满面笑容的老师傅,一手掂着用布裹着的铝茶壶,一手拿着包好的成分茶叶来到我们面前。因父亲常来听书,也便厮熟了。父亲说茶叶还是老毛尖吧,师傅说声:“好……得!”,就把茶叶投进壶里,热腾腾的开水也顺势冲了进去。
七点半临近,曲艺厅里已是人声沸腾了。且不说茶座已无虚席,就连通座的两侧也都站满了人。片刻后,只见舞台上灯光一亮,立式的麦克风“呵!呵!”一响,马书道先生身穿灰长衫,手摇牙板,亮相在舞台中央。这时,场下掌声骤起,热情备涨。马先生长袖一甩,堂子鼓一敲,旁边的河洛大弦便应声而起,马先生精彩的说唱引人入胜。我当时对这段书的情节还不太熟悉,想乘机问一下父亲,但一看父亲那专注听书的神态,一边啜着茶,一手在茶几上轻轻击着节拍,也不便开口了。马先生说唱念白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台下黑压压的听众,一个个屏息静气地听,连提水添茶的师傅,也是轻脚轻手地出入于茶座之间,不便打扰听众的情绪。弥漫的茶香中,融和着一种精神与艺术的享受。我正在喝茶,只听“啪”地一声,马先生的表演戛然而止,听众正愕然间,只见舞台上走出一个自称是茶社社长的老同志,他以无奈的表情向台下抱歉地说道:“因马先生临时有一个特殊任务,下面换成《说岳传》选段,请各位谅解。”话未落音,台下一片哗然,闹哄哄地不肯听“说岳”,要听“空城计”、“斩马谡”。社长正在无奈,只见我父亲腾地从茶座上站起来,对社长说:“我来给大家献个丑,接着马先生的唱下去!”社长向大家一转告,还真是应了点急。我见此状,心里捏了一把汗。想,父亲这不是要当众丢人嘛。谁知父亲从容走上舞台,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抱拳对大家说:“在下说得不好,请诸位多包涵!”父亲抖一下精神,敲了一下堂子鼓,让拉弦的师傅转成京韵大鼓的调子,牙板一打,唱出了“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在城头摆下瑶琴开开我的心……”只两句动听的京腔京调,便引来台下一阵掌声。父亲来了兴致,一气唱完了空城计,退走了司马懿的十万大兵,方才停了下来。父亲连连向听众抱拳说:“献丑了!献丑了!”
那晚最感激的是曲艺茶社的社长。他要留宿我父亲,父亲推辞了。在我与父亲回家的路上,父亲说:“我早把京剧空城计中的唱段背熟了,用那唱词唱成京韵大鼓,也是我的轻车熟路,今晚算是露了一手吧!”我敬佩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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