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伴普洱茶而生的女人名叫歪垦的故事

　　天下起雨来，是那种如精灵般在古茶林中游荡的太阳雨。

　　清冽的雨声中，歪垦老人的歌声穿越雨帘——

　　这当儿， 阳光拨开雨帘射进木楼，斜照在歪垦老人大大的圆耳环上，银币状的耳环上饰着黄和红的丝线，老人的神情幸福、安详。古朴而婉转的歌声穿越雨帘，在漫山遍野的茶林中回荡，向先祖帕岩冷表达着一个伴茶而生的女人无比虔诚的感恩。

　　几乎是会走路就会上树的歪垦，在父母的古茶园里渡过了她春芽初绽的童年时光

　　七十三年前，五岁的歪垦就跟着母亲摘茶了。父母的茶园面积多、树又大，小歪垦学会的第一个生存本领就是上树摘茶。那时，布朗人摘茶是有传统规律的。春来采春茶，秋采谷花茶，到冬季，再摘些老叶子茶。漫长的雨季是茶树休养生息的时候，在这个季节里，很多女孩便在家里学纺棉花，学织布织挎包。小歪垦除了这些以外，还要跟着“沙”（民间艺人）学唱歌。她学会唱的第一首歌，就是茶祖帕岩冷的故事。

　　春去秋来，一季连着一季，伴随着古茶树上花开花落，歪垦慢慢长大。歪垦出落成茶花一样清丽的姑娘。歪垦的歌声婉转动人，歪垦做的茶清香甘甜。会走路就会上树，会说话就会唱歌的歪垦，在父亲的古茶园里渡过了她春芽初绽的时光。

　　400棵古茶树作嫁妆的布朗新娘

　　歪垦18岁时，布朗头人苏里亚的弟弟看上了她。这是一个山花烂漫的日子，这个日子让少女歪垦怦然心动。头人苏里亚的弟弟登门问亲，他带来了烟、酒、槟榔，还有求亲的茶。当母亲把那杯求亲的茶送到歪垦手里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要嫁人了，她抬眼偷看了一眼头人的弟弟，满心欢喜地喝下了那杯茶。那茶的滋味，她一辈子都难以忘怀！

　　出嫁的日子很快就订了下来，父母在自家的茶园中，挑选了400棵古茶树给歪垦作陪嫁，离开娘家的头一天，母亲带着她来到陪嫁的茶树前，把对女儿的嘱托化作一首深情的歌谣：

　　当年祖先种这片茶树时挑种子最好的来种选叶子最宽的来种种出来的茶\枝叶像少女的长发一样披洒下来满枝的茶尖变成了发光的金银我们世代都靠它生活女儿啊\你要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祖先留下的茶树……

　　一阵春风吹过，满园的古茶树摇动着枝叶，飒飒作响，像是回应着母亲的歌。就着样，歪垦带着母亲的祝福，告别了她的少女时代。

　　作为妻子，她两度失去丈夫；作为母亲，她四次痛失儿女。漫漫人生路上，是祖先留下的茶树支撑起歪垦艰难的生活

　　云南解放前夕，歪垦的第一个男人，头人苏里亚的弟弟，因害怕而选择出逃。他将家产全部驮到了缅甸。当时歪垦已是三个孩子的妈妈，肚子里还怀着第四个孩子。他的丈夫要带走她，可是歪垦不愿意。她撇不下生她养她的故土，撇不下祖祖辈辈守望着的古茶园。

　　丈夫走后，歪垦一个人挑起了养家活口的重担。头人苏里亚是个开明的人，看着歪垦和几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苏里亚极力劝说歪垦改嫁。就这样，歪垦的生活中又有了第二个男人。

　　歪垦一共生过9个孩子，但却有4个因病夭折。文革期间，她的第二个男人又因害怕批斗而自杀。带着5个孩子的歪垦以一个母亲的坚强默默地接受着命运的挑战！

　　祖先留下的古茶园，是歪垦养活孩子的全部希望。

　　她背起自己亲手做的茶到缅甸的村寨里换米，在缅甸的帮片、芒宏等寨，一竹箩茶可换一竹箩米，但得走上整整6天的山路。对于歪垦来说，跋山涉水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有茶，生活就有了希望！

　　春天到来的时候，古茶树吐出的叶芽又嫩又长，歪垦将它安顺茶叶货做成上好的春茶，这样的好茶可以换回更多的粮食和盐巴。雨季来临的时候，歪垦在家纺线织布。寨里寨外，有人家立新房、讨媳妇、嫁姑娘，能歌善舞的她便前去助兴，这样就会得到两包笋叶茶的报偿。将这些所得积攒起来可以换得些生活用品。

　　秋冬两季，是歪垦最为忙碌的日子，采摘谷花茶的日子不能耽误，还得将大半年的粮食换足。走的地方多了知道文化的重要，她把五个孩子全都送去上学。这样，孩子们夜里做功课时照明的松明子也不能少！

　　采茶、做茶，到缅甸换粮食，到勐海换松明子。歪垦和她儿女们的生活因茶而变得忙碌又踏实！

　　千年万亩的景迈山大茶园中，棵棵茶树枝干虬劲，“一拐就是两百年”，在这个遍地是古茶的地方，年近80的歪垦老人用自己的双手采过了一个女人长长的一生……

　　我从祖先的茶园里回来我背着满背箩鲜嫩的茶叶回来我的日子苦涩如茶我的日子甘甜如茶……

　　太阳歇山的时候，歪垦老人采茶归来。步履灵便，神清气爽。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嘴里哼着好听的歌，歪垦老人开始炒茶揉茶。从五龄幼童到八十老妪，景迈山的布朗女人歪垦就这样伴茶而生。

　　在一个冬日的黄昏，歪垦老人病了，烧得厉害。当儿女们围在她的身边轻声地呼唤着母亲时，烧得迷糊了的歪垦不时地高举起双手，一上一下地作摘茶状。这是儿女们多么熟悉的动作啊，此刻，每一下都揪痛了儿女的心！已经成为一名山村医生的小儿子不停的为母亲喂水喂药，到了半夜，烧才渐渐退去。第二天一大早，小儿子推开母亲的房门，却发现母亲的床是空的！

　　小儿子连忙找到茶园，只见母亲正蹲在园中的那棵古老的“茶魂”树下专心致志地捡着落地的茶籽呢！

　　直到现在，78岁的歪垦老人依然上树摘茶，在为自己陪嫁的古茶园里，依然可以听到她对自己祖先感恩的歌…… （黄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