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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队野营拉练

作者│秦浩明

来源│《秦巷人文》第十二期

     1970年2月，毛泽东主席在总参谋部关于新疆、沈阳、济南3个军区野营拉练情况的报告上，挥笔批示：这样训练好。11月24日，毛泽东又在北京卫戍区《关于部队进行千里战备野营拉练的总结报告》上批示：“全军是否利用冬季实行长途野营训练一次，每个军可分两批（或不分批），每批2个月，实行官兵团结，军民团结。”还严肃指出：“如不这样训练就会变成老爷兵”。12月6日，中央军委转发了毛泽东主席的批示和北京卫戍区的报告。全军响应毛主席的号召，从当年的12月到次年的3月，迅速掀起了冬季长途野营训练的热潮。

　　其实拉练是部队结合实战的一种演练，各军种、兵种的拉练形式各不相同。记得我在通信兵部队时，经常背着无线通信电台，走出营房，结合实战，到野外架设电台，进行远距离通话和收发电报训练。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军队掀起的野营拉练，实际上是一种共同科目训练，更多的是精神层面的历练。野营拉练中，广大指战员在江河、山林、高原、戈壁沙漠等野战环境，练习行军、做饭、宿营、警戒。同时采取走训与驻训相结合的做法进行技术训练和战术训练，演练突破、迂回、包围、追击、防御、反冲击等攻防作战战术，演练打坦克、反空降、反空袭等战术技术。海军组织了海上拉练，锻炼海上作战和生活能力。空军组织了转场训练，锻炼部队机动能力。我们空军机关人员则组织人员进行以“走”为主的野营拉练。

　　当时我在空四军司令部训练处任参谋，听说要走出营房进行野营拉练，很是兴奋。当兵7年多，一直生活在营房里，平时不是在军地下指挥所值班，就是在教室里训练，基本上不与社会接触。现在响应毛主席号召，走出营房进行野营拉练，当时还是个二十多岁小伙子的我，是多么向往、多么高兴啊！为了能适应徒步行军，我们这些平时生活自由散漫的机关干部提前半个月就做准备工作。早晨起床后围绕着军部大院跑步，坚持每天跑完3500米，不管风吹雨打，甚至下雪天也坚持跑，效果很好，在后来的徒步行军中，脚上从没有起过泡。

　　我们军机关人员分两批进行野营拉练，第一批在1971年春节前完成，第二批春节后进行，我被安排在第一批。1971年元旦假期一过，部队第一批野营拉练出发了。那天清晨，大院里响起了紧急集合军号声，我们背起行装，带上武器来到操场集合，各单位检查装备后登上大卡车出发。车子把我们送到上海虹桥机场附近的公路跑道，也就是这次拉练的出发地。虹桥公路跑道是地方的一条公路中没有弯道，很直的一段，修得很宽，有八、九十米宽，三公里长，是部队车辆、人员的集结的理想场地。我们下车整队集合，检查整理好装备，一声令下，徒步出发，军部机关和直属部队野营拉练正式开始了。

　　当时部队临时对外称黄浦江部队，下面师按序称黄浦江部队第×大队。部队成立了指挥部，有指挥组、政工组、后勤组等等，我参加指挥组工作，主要负责文电起草、部队联络等工作，组长是我们处的杨处长。部队总指挥是郑刚副军长，曾经是歼击机飞行员，五十岁不到，参加过抗美援朝，在朝鲜战场上击落过美军飞机，也曾被击落过，跳伞后被朝鲜一个老大爷救了回来。他身体很好，平时天不亮就起来跑步，每天要跑六千米，我随他下部队检查工作时，他天天如此，连不到二十岁年轻力壮的警卫员都吃不消，白天常打瞌睡。

　　这次野营拉练的目的地是浙江省安吉县一个叫肖坑的小山村，离上海有近五百公里，计划路上行军11天（包括中间休整一天），到肖坑驻训三天后原路返回。拉练路上进行防空、防化等战术演练，驻训时各分队进行专业训练等。拉练的第一天走四十多公里，到青浦的朱家角宿营。平时难得走出营房，大家都感到很新鲜，下午很早就到了上海朱家角镇上，我们忙着收集部队情况，起草电报文稿等等。忙完后到宿营点。宿营点是一个老百姓家的客堂间，后勤组打前站人员在地上铺上了稻草，我们只要打开背包铺上被子就可以了。首长住在楼上，用后勤组带的行军床。我们住的房子四周由警卫连站岗，很安全。在野营拉练的日子里，宿营点基本上都是这样安排的。

　　野营拉练部队以徒步行军为主，每人负重20斤左右，主要是由棉被打成的背包，里面装有换洗衣服等生活日用品，背包上放一支步枪或冲锋枪，身上背有子弹带、手榴弹等装备。我们背的手枪，要轻一些。一开始还觉得不重，但是越走越重。拉练的过程虽然很累，但也充满了乐趣。我们这些机关干部，已经多年没有过集体生活，平时上班下班，与地方上工人差不多，虽然住的是集体宿舍，但基本上是两人一间，甚至是一人一间，平时宿舍楼里静悄悄的，大家看书休息，互不干扰。现在大家住在一起，过起了以前在连队的集体生活，也蛮有意思的。行军途中常常有一些人出洋相，如走着走着背包散掉了等等，引起了一片笑声。也会经常遇到兄弟部队的拉练队伍，大家高喊向老大哥致敬、学习等口号。一次对面走来了一支队伍，远看是穿的陆军军装。专门指定的领喊口号的同志高喊：“向陆军老大哥致敬！向陆军老大哥学习！”我们也闷着头跟着喊。走近一看是上海第二军医大学的女学员，领喊口号的同志灵机一动，赶快改喊“向陆军老大姐致敬！向陆军老大姐学习！”我们也跟着喊，喊完后笑声一片。

　　拉练正常地进行着，按部就班，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毕竟都是在连队当过兵的，有一定的思想素质和体魄基础。一路平安行军到达目的地：浙江西北部孝丰镇肖坑村。这是一个小山村，四周是高低错落的山峰，村中有一条潺潺流水的小溪，流着清澈见底的山泉水，听村民讲要是下雨天水会暴涨，混浊的山水像猛兽一样咆哮着从山上冲下来，很是壮观。这里素有“中国竹乡”之美誉，四周山上长满了竹子，时值冬天，仍很茂盛，到处是浓浓的翠绿。屋前屋后也是粗壮笔直的毛竹，地上到处长满了冬笋，一片世外桃园。当时还没有开发，听说现在是远近闻名的农家乐旅游景点。我们住的是村中最好的房子，是一户竣工不久的农舍，砖木结构，是一座标准的农村小洋楼。首长住楼上，我们按部队惯例打地铺住在楼下。

　　部队在肖坑驻训三天，在这些天中真正见识到军民鱼水情，对“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有了深刻体会。野营拉练前，部队普遍进了传统教育，重温军政、军民团结的光荣传统，特别学习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一路走来大家也很注意，基本上做到了秋毫无犯。村民们都很热情，一天他们挑着许多刚挖的冬笋送到伙房，给钱不收，说是解放军同志辛苦了，是慰问的。我们当然不能收了，推推让让，他们挑了回去。正当大家认为这个事已经处理完了的时候，突然他们又挑着已经剝好洗净切碎的冬笋来了，二话不说就往正在烧菜的锅子里倒，这做法也太绝了，说明了他们诚心诚意的决心。最后在部队离开时给他们算了钱。在肖坑三天，军民关系很融洽，拉练结束后的几年里双方还保持联系，他们经常给军部管理处送一些土特产和施工用的竹扁担、扛捧等，我们给他们送去农村建设所需物资等，筒直是成了两家好亲戚似的。

　　军民关系无小事。政工组在汇报部队情况时，说部队战士在地方群众使用的厕所里大便时弄坏了厕所。大家听了很奇怪，拉个屎能把厕所弄坏？一了解原来是当地的厕所蹲坑是用木板做成像马桶一样的架子，是坐在上面拉大便的，部队战士不习惯，就爬到上面蹲着拉，一不小心踩塌了，虽然马上修好，但影响不好。指挥部立即当作处理好军民关系的一件大事来抓，发电报通知所有部队加强群众纪律教育，凡是损坏东西要赔偿。並要求与地方协商，在野外空地上挖简易厕所，四周围上篷布，供部队平时使用，部队撤离前要掩埋妥当，平时不得进入地方群众使用的厕所。

　　在肖坑驻训的第三天，我还住了一次野战医院。那天是阴天，很冷，西北风刮得呼呼的。指挥组安排人员下部队检查驻训情况。我和通信处王参谋一组，坐摩托车到20多公里外的一个连队检查驻训情况，来回近50公里。中午回来晚了，没有赶上饭点，伙房大师傅见我们来晚了，又冻得索索发抖，说：“你们当参谋的真辛苦，今天优待优待。”就给我们打了一大盆白菜炖猪肉，里面打了不少猪肉。我们肚子也饿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吃了个精光。谁知不到两个小时，我肚子忽然一阵阵痛起来，一会就上吐下泻。军机关门诊部随队医生诊治后说是急性肠炎，开了药。到晚上虽然止泻了，但鉴于明天要徒步行军返回，建议送野战医院住院，随医院行动。我们处长也很急，怕我出问题，立即安排车把我送到十多公里外的由驻沪空军第一、三医院组成的野战医院，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住院，而且住的还是野战医院。

　　野战医院设在孝丰镇上，也是安吉县委、县政府所在地，条件比较好。其实那时我已经好了，就是人很虚弱。到了医院就进行诊断治疗，然后住进了病房。所谓病房，其实是地方的一个大仓库，里面充满着茶叶味，估计是存放茶叶的，冬季空着。若大的“病房”里就我一个病号，晚饭也不想吃，也没有觉得害怕什么的，把手枪压在用包袱皮包着几件衣服的枕头底下，呼呼大睡。睡到半夜，被门外说话声吵醒了，只听有人说：“军里指挥组打电话来问，他们一个参谋在这里住院，现在情况怎么样？”说着几个人就推门进来。从他们之间的对话中知道是医院领导来查房，其中一个年龄比较大的对接诊医生说：“这样一个人住在这里怎么行？让他跟你们男医生住在一起，好有个照顾。”问了病情，我说我已经好了。他安排说明天要出发返回了，能走的话就跟医生一起行军，吃不消的话就坐救护车。就这样我起床，搬到医生住的地方。那是一幢楼房，木地板，我在地板上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天不亮起来打好背包，吃过早饭就出发，跟医生队伍一起行军。走了没有多长时间，看到路边停着一辆北京吉普车，一看车辆牌照是军部小车排的，一问是军管理处出来买菜的车，车上坐着管理处的参谋，认识，热情地跟我打招呼，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摇头叹气，说是住院了。他们见我已经能跟着行军了，热情地邀请我上车回去。我向医生打了个招呼，算是出院了，跟着车回到了指挥部，第一次住院就这样结束了。回来后参谋们还笑话我，贪嘴不留穷性命。自己想想这次拉练已经准备得很充分了，结果还是出了个不大不小的洋相。

　　二十多天的野营拉练结束了，收获还是很多的。回来后机关组织家大进行了总结，大家谈了不少体会。不单纯地感到自己个人身体素质有了提高，更重要是对部队的战备训练有了新的感悟和认识，对搞好军政、军民关系的重要性和必要性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几天后，迎来了1971年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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