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正是茶泡生成可采食的时候。此时此刻，家乡那片茶树林仿佛在向我招手。

有一支动听优雅的小调，在我的家乡坊间流传：“斑鸠声声里，独秀桃花仑；水竹通国韵，资水比酒醇。”小调里面唱的就是我儿时住的地方——益阳桃花仑。

益阳桃花仑有一个美丽的传说。相传，东汉时期益阳只是一条很小的街道，市民稀少，商贾稀少，商铺更是寥寥无几，只有29家卖粗布、食盐等日杂的商业小店铺。当时，市民和游人最关注的不是商业街的喧闹，而是欣赏桃花仑寨上那一个小山岭。岭上住着一户人家，这户人家在仑上栽植了12棵桃树。每到春天，桃花盛开，灼灼其华，娇艳无比，春风吹得路人醉，引来游人无数。

但是，桃花仑在我们生长的年代，变了一番模样。岭上最多的并不是桃树，而是漫山遍野的茶树。

茶子树结茶籽榨茶油，用茶油炸出来的鱼、巧果、红薯片又香又好看，久置不坏。大人把茶油当宝，小孩子喜欢茶子树，却是因为它有一个特别的贡献。

有一种茶树叶子因基因突变后形成的野果叫茶泡，是我们儿时的记忆中的美味。茶泡叶肉厚厚的，咬一口，水汪汪，味道淡雅中透出一丝丝甜味。

有人说，春天油茶树长出的嫩叶，因受环境刺激变异而长成肥厚状，成熟后则味美可食。茶泡初起多为淡红色，成熟后脱掉表面的一层膜，成白色状的最甜，无涩味。也有人说，茶泡是茶树春天发芽时长的一种肥厚叶片，成熟后会退掉一层皮，这种茶泡才最甜。其实，淡绿色的味道才好，其嫩、脆、清香、汁多，而红色的稍有苦涩。有几十年没尝过茶泡的滋味，但在我的记忆中，茶泡是好吃的野果。

春天生长的油茶树叶。图/王排

那些年，每当春天来了，我们这一群小把戏少不了要上山采茶泡，主要是砍柴，顺带采点茶泡解馋。

春天雨水多，砍柴也得等天晴了一二日后才能上山，那样路不滑，柴也干些，同时还可采茶泡吃。那时，砍柴是每个小家伙必须做的劳动任务，不砍就没烧的。一家子的柴火除了收割稻草绞成的草把子，就是我们上山捡的柴火。

队里不准砍树，别的队里的柴又不准外人来捡，但是摘茶泡是没人拦的。其实山林茂密，面积那么大，十来个人在里面，只要不大声说话，谁又会管这里面有多少人呢？何况还是一群小把戏。

我们这一群小家伙就是在自己队上的山里捡柴火，到别人队上的山里摘茶泡。

连下了几天的绵绵细雨终于停了，天又放明了，丁字屋湾又躁动起来了。

“捡柴火去呵，捡柴火去啵？”一声声吆喝在丁字屋湾回响。有空的没空的都在搭腔：“要得呢，我来一个！”

“我来一个！”

“等下我咯，我也来一个！”

于是，七八个小把戏带上自己竹签担、索子、砍刀等工具，从强伢几家屋后边上山了。

好久没出来活动，大家都有点兴奋，唱的唱，喷（说话）的喷，追追赶赶，打打闹闹，不知不觉就越过了后山，跨过了几条田垄小路，来到了姚家村的山里。

春天的山林里，郁郁葱葱，漫山遍野的茶树，把我们淹没了，只能用声音彼此招呼：“别跑远了，我在这里，相互回应着。”

林子大人少，有点瘆得慌。我们中间的小英雄小牛婆发话了：“莫跑得太开，摘完这座山再到那座山，不想摘了的就到我这里会合。”

“听清哒么？”

“听清哒！”

大伙开心地叫喊着，呼应着，又散开找美味去了。

于是两人一组自由组合，寻找开来，不一会儿，听得中元婆和二鸡公在喊：“我们找到了好大几片，只是在树顶上，摘下来有点难。”

大家一窝蜂地跑来，看到那棵大茶树顶上有一朵白白厚厚的茶泡花，像一朵大荷花，有好几片，我们心想这片茶泡一定好吃。

茶泡。图/@SZLXX

树不大，枝干却很高，只怕有两米高，而且树干太小，身子骨大一点的人上去怕是会折断树干。大家打量来打量去，只能派红宝石上树了，因为只有她身子骨小巧点。

红宝石不愿意上树去摘，但是挡不住茶泡的诱惑，在大家的劝说下，她还是战战兢兢地爬上去了。刚爬到一半树枝就严重倾斜到了一边，我们都禁不住“呀”的一声叫了出来。还好，红宝石紧紧地抱住了树干，树又慢慢地弹回去了一些，红宝石又慢慢地挪动着身子，试着用手去比量看能不能摘到，群妹几和我喊：“还差一点点，再上一点点就行了。”于是，红宝石又向上爬去，快要到树尖了，看样子能摘到了，树干又弯到一边去了。大家都喊红宝石：“快点摘，快点摘罗，莫要等树又斜到一边就不好摘了。”

只见红宝石一手抱着树干，一只手摘，就在她扬起手中的一朵大茶泡高兴地朝我们喊时，“啪”的一声树干折断了，那朵茶泡花连同红宝石一同摔到了地上。半天没见红宝石做声，大家都以为又撞大祸了，吓得不敢大声出气，傻瓜样呆呆地彼此望着不知如何是好。

好一阵子，也不见红宝石哭，这个平时一点小伤小痛都要大喊大叫的红宝石莫不是摔死了，气都没了？

大家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观察红宝石的反应，生怕红宝石真的死了。还是小牛婆、二鸡公胆子大点，他们两个走上前，伸手准备去摸红宝石的鼻子看看有没气息。

谁知道啊，红宝石这家伙，一个人埋头悄悄地咀嚼茶泡，好大一朵茶泡花，已经只有一个蒂把了。大家一哄而上，翻来覆去把红宝石拔了几个滚，可惜没有希望了，茶泡已经入了红宝石的肚了，而红宝石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

茶泡。图/@SZLXX

原来，开春不久，大家都还穿着棉衣，加上山土松软，树枝挡了几下，红宝石摔得轻，没多大事。以前，大家一直以为红宝石有点宝气，可自这次以后，大家对她刮目相看了，红宝石一点都不宝呢，心里可明白了。其实，摔跟头在我们儿时是家常便饭，小事一桩。

尽管没吃到这一朵好茶泡，但是非常庆幸红宝石平安。于是我们散开来，又去寻找新的茶泡了。山上有的是茶泡，只要有善于发现的眼睛和勇于行动的手脚。

摘过好多年的茶泡，只有这一次我一直铭记在心。童年是美好的，童趣丰富的，一想起红宝石埋头吃茶泡的情形，我就忍不住笑了。

【作者简介】

王排，本名陈勇，笔名聂白精，湖南益阳人，湖南省作协会员、湖南省寓言童话文学研究会会员、湖南省报告文学会会员、红网专栏作者、资阳区作协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