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伯政党首次参与以色列组阁,却可能沉重打击阿拉伯选民

2022-04-24 07:36:18热度:105°C

 

6月2日,以色列统一右翼联盟领导人纳夫塔利·贝内特(左)与“拥有未来”党领导人亚伊尔·拉皮德在耶路撒冷举行的以色列议会会议中交谈。新华社 图

以色列未来党(Yesh Atid)党魁拉皮德(Yair Lapid)向以色列总统和外界宣布他已经与反对内塔尼亚胡的各个政党达成协议,将组建一个跨越意识形态之争的新执政联盟。这一消息一经宣布便引起了以色列内部及国际社会的高度关注,引起关注的主要原因除了该执政联盟即将推翻长期担任总理的内塔尼亚胡之外,还有一大看点便是该执政联盟在以色列历史上首次联合了一个阿拉伯政党——拉姆党(Ra’am)。此前曾有阿拉伯议员在以色列政府中担任部长职位,但他们都来自于犹太政党,而拉姆党此次则是直接参与到了政府组阁的博弈当中,并发挥了重要作。

内塔尼亚胡。人民视觉 资料图

今年3月大选结束后,内塔尼亚胡与反对内塔尼亚胡的阵营都未能取得议会中过半席次(61席),拉姆党因为斩获4个议席成为两大阵营争相拉拢的对象。当时就有许多分析人士将拉姆党党魁曼苏尔·阿巴斯(Mansour Abbas)称为“造王者”(Kingmaker)。当时阿巴斯并未明确表示自己倾向于支持内塔尼亚胡还是反内塔尼亚胡阵营,而是用希伯来语向以色列全体犹太及阿拉伯选民发表了一番“政治正确”的讲话,表达了自己不左不右,呼吁阿犹两族群之间和平共存,谋求社会公平正义的政治主张。阿巴斯此番言论很明显是待价而沽,观察那一方能够为他开出更好的条件。

上个月发生的大规模巴以冲突差点使得阿巴斯的如意算盘没打成。因为自身的阿拉伯人身份,在冲突不断升级的情况下参与组阁进程显然与阿拉伯人对以色列同仇敌忾的情绪不符。因此阿巴斯在冲突爆发后选择回避任何组阁谈判,置身事外静观局势变化。而在另一方面,由于内塔尼亚胡组阁失败,有部分极右翼政治人物利用冲突爆发指责阿拉伯政党是“恐怖主义”支持者,极力抨击拉皮德拉拢拉姆党联合组阁的行为。

但身处风暴中的阿巴斯在以色列与哈马斯达成停火协议后立即重返组阁谈判,并顶着巨大的压力选择了支持拉皮德的组阁协议。阿巴斯此举引来了观察者们不同的评论,支持者赞扬其行为维护了以色列的政体,并提高了阿拉伯政党在以色列政治中的地位。反对者则批评其参与以色列政府的组阁行径是首鼠两端,为了个人的政治权力背叛阿拉伯选民,是助纣为虐。

究竟拉姆党参与此次以色列政府组阁的决定是成功还是失败,笔者将通过自己的专业知识与在以色列当地的田野观察在本文中进行简要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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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3日,拉姆党党魁曼苏尔·阿巴斯在议会选举中投票。

联合名单党的分裂

拉姆党在2021年大选之前选从议会第三大党联合名单党(Joint List)中分离出来单独参选。联合名单党是由四个阿拉伯政党联合组成。以色列阿拉伯人的政治运动中主要存在三大主张:共产社会主义,巴勒斯坦民族主义和伊斯兰主义。在这些主张基础上以色列阿拉伯人建立起许多小党派。这些小党在很长一段时间的选举中呈现出破碎化与边缘化特征,在议会中属于绝对的边缘小党,选举中也每况愈下。为了挽救阿拉伯人在以色列议会中的颓势,2015年选举中四个主要阿拉伯政党联合组建了联合名单党共同参选。该党初次亮相便战果惊人,原本弱小的阿拉伯政党一举斩获13席跃升为议会第三大党。

联合名单党能够获得成功的主要原因是它在形式上超越了阿拉伯人内部的意识形态之争,为阿拉伯选民提供了一个表面上统一的领导力。在以色列右翼长期当政与以巴和谈停滞不前的二十年当中,以色列阿拉伯人虽然存在诸多内部矛盾,但都面临着一个共同挑战,即来自以色列右翼政府的高压统治与歧视性政策,这使得以色列阿拉伯人各族群都期待有一个强有力的政治力量能够团结他们共同应对这一挑战。联合名单党的出现客观上迎合了阿拉伯选民的这一期待。因此,联合名单党在历次大选中都取得了骄人的战果,成为以色列议会中一支重要的极左派政治力量。

但是联合名单党并不能从主观上完全弥合各阿拉伯政党的意识形态分歧。拉姆党作为伊斯兰主义运动(Islamist Movement)的代表,属于保守派,其基于伊斯兰教义的政治主张也处处受到来自世俗主义、社会主义以及巴勒斯坦民族主义的压制。再加上内塔尼亚胡试图削弱联合名单党的影响力,对不断对其进行分化,在这样的情形下,为了能够更好地实现本党的政治主张并为其个人谋求更大的政治权力,阿巴斯选择了脱离联合名单党。拉姆党的退出使得阿拉伯政党在议会中重回边缘化小党的处境。在今年举行的选举中,联合名单党仅获得6席,而拉姆党则获得4席。

失落的阿拉伯选民

如上所述,阿拉伯选民对一个完整的联合名单党充满了期待,拉姆党的退出对他们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具体表现在阿拉伯选民的投票率跌至44.6%,远远低于67.4%的全国投票率,为2013年以来最低水平(见图一)。根据图一所示,阿拉伯选民第二低的投票率发生在2019年4月份的选举,当时联合名单党内部也发生了分裂,四个阿拉伯政党组合成两个小联盟分别参选。由此可见联合名单党在阿拉伯选民心目中的重要地位,以及该党分裂对阿拉伯选民的打击。

2013-2021历届选举中以色列阿拉伯选民的投票率分布图,图中蓝色线条代表以色列全国投票率,红色线条代表阿拉伯选民投票率。数据来自以色列民主研究所the Israel Democracy Institute

笔者在今年以色列逾越节假期期间前往以色列北部最大的阿拉伯城市拿萨勒旅游。旅游间隙笔者与两位当地民众就当前以色列的政治局势进行了探讨。其中一位选民A告诉笔者他在最近一次大选中虽然不满意拉姆党的分离,但还是投票给了联合名单党,因为他认为联合名单党是唯一能够代表以色列阿拉伯人政治意志的政党。一旁的另一名选民B则认为A的行为很愚蠢,B认为破碎的联合名单党不能真正代表阿拉伯选民,因此他自己没有参加投票,不支持任何政党。

两人在大选中的投票行为虽然不同但他们都告诉笔者阿巴斯脱离联合名单党的行为愚蠢至极,是完全为其个人谋取政治利益的投机行为,背叛了一大部分阿拉伯选民的意志,阿拉伯选民要的是一个能够领导他们与以色列政权进行抗争的政党,而不是要参与到以色列种族主义的政府当中去。

对于拉姆党自身而言,由于其伊斯兰主义的政治主张并不为大多数阿拉伯选民所接受,尤其是阿拉伯基督徒与德鲁兹群体反对伊斯兰主义运动,脱离了联合名单党的拉姆党,也理所当然地失去了代表全体阿拉伯选民的合法性。

注定被孤立的拉姆党

选民B告诉笔者,即便联合名单党能够在议会中取得20席,在他看来也是无济于事的。因为他认为以色列政府本质上是一个种族主义的政府,这一政府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将阿拉伯人排除在以色列政治体制之外,完全维护犹太人的统治地位。选民A也告诉笔者:“阿巴斯这次也许能参与组阁,他以为他自己能从中获得些什么,但是你瞧着,无论是(犹太人的)左派还是右派都是在利用他,他一旦没有了利用价值,无论哪一边都会立马把他踢开,他最后将一无所有。”

诚然,自以色列建国以来,除了本次尚未被议会表决通过的拉皮德牵头组建的执政联盟之外,阿拉伯政党从来都被排除在政府组阁的游戏之外。即便此次拉皮德的执政联盟最终顺利地在议会中通过信任投票,根据协议拉姆党也只能在外围支持这一执政联盟,而不能在这个政府中分得部长或者副部长的职位,换言之,拉姆党并不能获得实质的行政权力。

学界将以色列这种将阿拉伯人永远排除在权力核心之外的政治称为“种族民主政治”(Ethnic Democracy),即以色列国家的核心权力一定要掌握在犹太人与犹太政党手中。此次拉皮德愿意拉拢拉姆党而非联合名单党组阁的决定也是因为拉姆党仅有4个席位,相较于联合名单党力量更小,更便于控制,对未来内阁造成的制约也更小,类似于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逻辑。

另外,拉姆党的阿拉伯与保守伊斯兰主义双重属性也注定了其将在拉皮德的政治联盟中被孤立的命运。因为一方面在巴以问题上右派犹太政党不会接受与拉姆党合作;另一方面,在女权主义、LGBT、自由主义,乃至世俗化等等后现代主义的激进政治议题上,拉姆党也注定将与左派犹太政党针锋相对。

当地时间2021年5月18日,约旦河西岸纳布卢斯,巴勒斯坦示威者在Hawara检查站举行大罢工,并与以色列士兵爆发激烈冲突。人民视觉 资料图

无尽的巴以冲突

笔者对拉姆党参与拉皮德执政联盟的前景感到悲观。除了上文所述,另一个原因则是难解的巴以冲突。我们在上个月的加沙冲突中已经看到阿拉伯政党被以色列极右派谴责成“恐怖主义支持者”。在未来,如果拉皮德的政治联盟真的上台执政,巴以之间一旦发生新冲突,在以色列是否镇压巴勒斯坦人示威、是否封锁阿克萨清真寺入口、是否动用武装力量等问题上拉姆党由于其自身的阿拉伯与伊斯兰双重属性,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与拉皮德与贝内特(统一右翼联盟领袖)的内阁站在一起。而拉姆党在这些问题上的反对立场将带来的后果,要么会使拉皮德与贝内特的执政联盟失去议会多数支持而解体,要么则是拉姆党被孤立甚至被踢出执政联盟被其他政党取代。

更令人担忧的是,一旦拉姆党因为巴以冲突导致阿拉伯政党首次参与以色列执政联盟的努力失败,对阿巴斯个人而言,他将被阿拉伯选民彻底抛弃而断送自己的政治前途;而犹太政党对阿拉伯政党的不信任也会进一步加深,阿拉伯政党有可能被进一步边缘化,最终使得全体以色列阿拉伯选民对以色列政治的参与遭到更加沉重的打击。

(刘炳辰,北京外国语大学海湾阿拉伯国家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以色列希伯来大学政治学系在读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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