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村的前世今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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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前,契婆尚有一些积蓄和田地租给人耕作;解放后,积蓄已花得差不多,而田地都被收归农民的合作社。要维持生计,只有出租房产,房租不多,惟清茶淡饭度日。我刚到契婆处时,契婆已是五十开外的人了,见她每天早晨总是虔诚地上香拜祖师、拜观音。我爸在外地工作,妈妈天一亮就去上班,契婆陪伴我从幼稚园到初中,后契婆病、瘫痪在床,我与妈妈及四姑照顾到她终老。契婆是个老芳村,与我讲述了许多有关芳村的故事。
我们的寿春园原是一片清静之地,风水很好。座北向南,门前有水井、池瑭,园中是果木,西侧对着河涌,涌边种满鸡蛋花树,偏西南是片参天的大竹林。抗战时期,日军飞机轰炸芳村时好多人至此躲避,竹下人无事,园墙漫硝烟。树果由人撷,相对有何言!我家围墙已倒塌,树丛及凉亭成了难民的栖息地。一场兵燹令芳村诸多园林及古迹被毁,听契婆说那时我外公在江边电船仔码头附近十多个商铺顷刻化为灰烬,而至家道中落。本来属我家的还有个六、七丈宽的麻石埗头,人民公社化后,便让人拆剩一小点,长条的麻石被拿用铺街道,延绵一里多至沙巷口,沙巷是我家通往中市的路。寿春园背后是兄弟园,兄弟园与寿春园一样,园前屋后,附近的太湖园、迦南园、两宜园、吴一园等都是园后屋前。这里园林有个共同特点,各自有河涌或溪堑到园旁。正是:“门前有流水,舟楫往来通。”
芳村在清末及民国初园林密布,由于这一带是花乡,名曰花埭,有众多种花及养盆景的专业户;加上有的官僚和一些文人墨客喜欢这片清雅之地吟花弄月,因而慢慢形成了两种不尽性质的园林,一种突现经营性,另一种是休闲性的私家花园。有经营性的园林主 要在花地河南岸,官僚、文人的别墅略靠后,或斜伸近江、向着白鹅潭。不商不文的,就稍入些,当中多是城中商贾或外县的坤士来此方修建的别院。诸多园林中,只有名声雀跃或有事迹、诗文传世者才为后世所识。
传说芳村有八大名园,幸存仅醉观园,醉观园座落在花地河畔,原是经营性园林,后来人在醉观原址将附近的留芳园、纫香园、群芳园、新长春园等几个同类型的园林合并、改造成今天的醉观公园。至于那些休闲性的私家花园,大多只存作地名而早失其实了。
60年代、70年代,我所居住的寿春园现只剩一间老屋,屋前、屋侧尚有果林,靠屋西墙有两棵桂木,对开有两棵频婆。四树粗大,人抱不过,枝繁叶茂,遮盖了近二百平方公尺的地面。林大有石凳,时有路人在此歇息。夏夜更聚了众多街坊在此乘凉、讲古。频婆树少结子,桂木树一到春末夏初就硕果累累,我从二楼的窗口伸手都可以摘取。
桂木酸甜可口,好多人来采摘,又好像是摘之不尽。这虽是我家的树,但从不敢说来采摘的人,人习惯拿回家加些糖蒸面豉作饭桌上的菜。我也喜欢吃这种水果,一有人提起它便口觉生津,垂涎回味。有一年有人来砍树建房,我契婆已瘫痪病床多年,闻讯神奇地弹起,让我扶着她走到窗前向楼下在作业的人喊道:“树不能砍伐啊,这些都是百年老树……”眼前一切,若非身在其境,会以为是人胡编的。当时无论契婆说什么,老树最终还是被砍掉。契婆又痛恨又无奈,急火攻心,病情愈加沉重。
芳村的水果有多种多样,令我回味是桂木,当然还有茶滘沙榄和花地杨桃。茶滘沙榄脆甘,无涩味。花地杨桃,传说清边红肉,甜而清爽,入口无渣;契婆曾买给我吃过,当年的食感已觉模糊,但知花地杨桃有些歪嘴的。据了解,茶滘沙榄和花地杨桃随时势的变化也遭到砍伐,现遗树不多,市场早无这类果品销售。
知名的果木受损害,知名的文物建筑亦逃其劫。
我读小学的学校是个大祠堂,这祠堂恢宏壮阔,前是空地,再前是水塘。水塘很大,学校称作塘边街小学。文革的热风吹到这,便更名为东方红小学。我在这所小学读了五年,成年后才知这是芳村载有丰富历史文化内涵的文物建筑谢家祠。
谢家祠是一座有着岭南特色的古老祠堂,建筑布局为三开三进两天井,祠堂距今已有近300年历史。谢姓当年是芳村的一个大族,谢要在花地河南岸,官僚、文人的别墅略靠后,或斜伸近江、向着白鹅潭。不商不文的,就稍入些,当中多是城中商贾或外县的坤士来此方修建的别院。诸多园林中,只有名声雀跃或有事迹、诗文传世者才为后世所识。
传说芳村有八大名园,幸存仅醉观园,醉观园座落在花地河畔,原是经营性园林,后来人在醉观原址将附近的留芳园、纫香园、群芳园、新长春园等几个同类型的园林合并、改造成今天的醉观公园。至于那些休闲性的私家花园,大多只存作地名而早失其实了。
60年代、70年代,我所居住的寿春园现只剩一间老屋,屋前、屋侧尚有果林,靠屋西墙有两棵桂木,对开有两棵频婆。四树粗大,人抱不过,枝繁叶茂,遮盖了近二百平方公尺的地面。林大有石凳,时有路人在此歇息。夏夜更聚了众多街坊在此乘凉、讲古。频婆树少结子,桂木树一到春末夏初就硕果累累,我从二楼的窗口伸手都可以摘取。
桂木酸甜可口,好多人来采摘,又好像是摘之不尽。这虽是我家的树,但从不敢说来采摘的人,人习惯拿回家加些糖蒸面豉作饭桌上的菜。我也喜欢吃这种水果,一有人提起它便口觉生津,垂涎回味。有一年有人来砍之地,主要在花地河南岸一带,花埭的埭字有土堰之意。旧时花地河北岸属南海县,南岸的芳村花地归番禺县管辖。到民国,芳村划归广州市,90年代芳村的土地面积大于当时荔湾、越秀、东山三个老城区的总和面积,共有 42.6平方公里,常住人口却只有人。我童年时所知的芳村半居半农,城镇人外,处处是鱼塘和农田。农田多是种植茉莉花、玫瑰花和蔬菜,走远些也见有甘蔗和芭蕉。比较多花草盆景是在花地、茶滘一带,这也只是听人说。
芳村原来是一片古海,长年的地壳运动和浪沙冲积,高出来的地方只有海北、鹤洞、花地三处。海北是芳村最早露出水面之岛屿之一,古名“芙蓉沙”,俗叫“海心沙”。那时海面辽阔,烟波浩淼,远看浮起的几个小沙洲,酷似出水芙蓉,故而让人注目。白鹤洞是芳村的小山岗群,我曾拜访住在是处山顶路的知名诗人朱帆老师,他跟我说:“我这里的平地有广州爱群大厦楼顶那么高。”是否真的,没考究,白鹤洞是芳村的一个高点确是事实。至于花地,则是芳村较早有人聚居的地方,花地出名有赖大通寺;大通寺经受千年的风雨洗礼,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仍存在。我们《德艺缘》的一位老先生彭程万跟我说,他在建国初就读工农子弟小学时,老师带他们学生旅游,来过这参观残破不堪的古名胜风貌。
1953年,广州市信用合作总社将该遗迹铲除,兴建广州市农产品加工厂。1956年,该厂更名为广州果子食品厂。1958年,该厂在珠江岸边修筑码头,又将原大通寺的四柱三间的“大通烟雨”石牌坊拆毁。
我想,在政府提倡“发展经济,保障供给”的困难时期,国家、社会哪有余钱去抢救那些历史文化遗产呢!很多事情不能一厢情愿,宝寺的消失,看似有人为的因素,其实亦冥冥中的天意。
芳村有上市、中市、下市之分。上市又称上芳村,是当年大通镇的核心区域,有各种商铺和自由贸易市场。解放后,这里还有邮局、百货公司、电影院和俱乐部。后芳村开挖过江隧道,大半个上市已失,剩下来的陆居路仍然是芳村标志性的地方。中市也有商铺,不如上市繁华,但过江隧道及地铁开通后,中市的肉菜市场却遐迩驰名。2000年后,芳村的旺地不动声色转移到中市稍过些的花地湾。下市是下芳村的别称,没市场,一派旧房屋,乃旧居民聚居的地方。解放前芳村江岸上有许多船家,解放后都陆续迁上陆居路和文革里。
芳村的江岸,上市对出是白鹅潭;上市至下市之间,宋朝在这开设了大通港,而致芳村的商贸繁盛。广州本来就是商贸城市,富裕之邦,为防外敌入侵,清嘉庆年间两广总督阮元在芳村东塱的大黄滘小岛上修建了车歪炮台,扼守进入广州的珠江西南航道。鸦片战争时,这里炮声隆隆,这牵涉到历史事件,后人将之作为文物保护起来。
鸦片战争后,芳村对面河的沙面成了租界,外国人看中了芳村这块宝地,纷纷过来购置土地,办学校,设工厂,兴建教堂,开通电船航线,建造了多个巨型贮油库。我家离珠江不远,少时常到德国教堂信义会附近的码头游泳。1967年2月某天傍晚,在那附近的油库因泄漏引发火灾,烧红半边天,翌日我跟随些大哥哥到现场看,见人打捞尸体,据说大火中死了34人。传闻德国教堂曾是孙中山创立的兴中会在广州策划起义的秘密据点,事未成就被清政府查,却也轰动全国。现教堂已破败不堪,因建洲头咀隧道,又被移动过。我每天到江边晨运见它移动时的夹板支架至今尚未拆除。
芳村江岸沿途也有不少民族工商业者兴办的实业,如源裕隆化工厂、协同和机器厂和广南船坞等。建国后,广南船坞发展成广州造船厂,在此隔壁,又建成广州钢铁厂,之外还有巧明火柴厂、叶兴祥机器厂、广州焊条厂、广东制药厂、新中华家私厂、金属家具厂、人民玻璃厂、建材厂、铝材厂、轧钢厂、冶炼厂等,由此芳村的工业也具一定的规模。到90年代后,芳村除了广船、广钢、广柴这些国家级大企业外,还有珠江钢琴厂、百花香料厂等名优品牌。
以前芳村河涌纵横,理论上说,划一只小艇可游遍芳村每一个角落。我读小学时去增滘学农,人从陆路走,行李是老师委托村人用船运往的。有一次我们《德艺缘》的岑绮雄先生写了幅水乡风情画,我见画中的景物好像我们当年遵照“五、七指示”去乡村学农的增滘,有些感慨!岑先生说将画送给我,我就以现在的心境为画配了首诗:
弯环绿水透城东,南岭风光春树红。
十里基围无杂气,余曾梦此效陶公。
唐代芳村南部大部分是海滩和芦苇荡,听说当年黄巢的部队进军广州时在珠江受阻,利用原有河汊一夜之间加工开成河道,突然绕到唐军背后,轻松攻下广州。芳村的古道,走不远就要过桥,有的地方还要过渡。有两座石桥值得一提:从中市出招村,在聚龙村附近有一座毓灵桥,取“钟灵毓秀”意,古桥由青油麻石构成。此为要道,南经西朗赤岗可达南海平洲。芳村的西北面有座五眼桥,桥原名通福,因桥有五孔,人喜以俗名。当时广州与南海以秀水河为界,秀水河上的五眼桥又被称之为“省佛通衢”,佛山南海人要进省城,必经五眼桥;五眼桥用红米石建造,结构坚固,有广佛第一桥的称号。五眼桥及其周遭的地段我都有很多同学,1973年我在塞坝口的广州市93中学读中学,上学放学在那一带小路穿行顽耍,玩遍了滘口、葵蓬、秀水、南塘、大细海。1977年高中毕业被分配到市二运山村分站做搬运工,又在石围塘煤场、仓库及珠江河面的船只、花地河两岸的码头做装卸,深知水乡、水镇航运发达,亦领教到它的风情及味道。一次在船上作业,偶闻不同船只的船家说笑,记下了一首小诗:“尔住江之头,我住江之尾;共饮一江水,同是大乡里。”大乡里三字在广州话是戏称缺少城里见识的乡下人。
芳村早有铁路,石围塘为广三线的起点站,1903年9月建成投入使用。陆路运输比较滞后,芳村南北主干线,芳村大道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建成,经多次改造提升,至2000年后才比较完善。之前芳村人入城,或市区的人要到芳村,大多选择搭船过海。上下班时要过海的,自行车多、人多。过海是过渡的意思,古说接大洋的南海是大海,广州的水域是小海。这小海亦不得了,茫茫数百里。小海原是大海一部分,珠江上游长年的流沙冲积而至广州的水域出现了诸多沙丘和浅滩。中原多战事,晋朝五胡乱华之后,各朝代都有大批北人南迁广州,他们要在这里生存下来,便筑围填倒出很多陆地。水域缩小,水流加急,珠江的淡水就将南海的咸水迫出虎门。珠江还原江的模样,广州人还是习惯称渡江为过海。我自懂事后,仍见芳村上上下下有许多蚝壳屋和大沙地、二沙地的地名,这应是个见证吧。
(待续)冼启明(冰先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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