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2021年的第一场雪，把人冻美了。猝不及防的降温，就像小时候村里的小伙伴一样，你还正着急忙慌地洗脸呢，他们就站在你家大门口喊你上学，整得人措手不及。看到网上拿今年的极端天气和08年的雪灾对比，不由得把我的思绪也带到了13年前……

2008年年初，下了一场罕见的大范围暴风雪，一连下了二十几天。受大雪天气影响，我们村东头的西汉高速路段发生了严重的堵车，所有的大货车、私家车等全被堵在了高速上动弹不得，进退两难。

这一堵车，司机和乘客的吃喝拉撒都成了问题。村里几个商业头脑敏锐的能行人立马嗅到了商机：给堵车的人卖吃的！

有的人卖热水，一电壶水10块钱；有的人卖泡面，一桶10块钱；有的手艺人连夜烙了五六个大锅盔，拿到高速路上去卖，一个卖50块钱，就这，“天价”锅盔都被一抢而空。毕竟，堵在高速路上的人们没吃的没喝的，即便村民们卖得再贵，由于供需关系的严重失衡，供不应求，还是有人愿意买。买东西的人再心疼钱，面临这种境地，也没办法，有口热乎吃的就谢天谢地了。

村里的人卖了一天东西后，我妈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也可以去高速路上卖东西呀！于是，经过紧密磋商，她和我爸的商业计划正式开启。他俩在商店里买了好几箱康师傅的桶装方便面，还有好几大盘鸡蛋，以及四个新电壶。我爸负责在家烧水、煮茶叶蛋（大男子主义作祟，男人不好意思出去吆喝卖东西），我妈负责把东西拉着去高速路上卖。就这样，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小生意”就这样做起来了。

■ 图源：中新网

插播趣事一则：堵车的时候，没地方上厕所。一开始，男人们都是走到高速下面，在绿化带跟前随便找个地方一尿，但是女人们毕竟更在乎羞耻心，想上厕所，急忙找不到稍隐蔽的地方。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这样一来二去，大家便心照不宣地形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男人，在高速路（南北朝向）底下西边的水渠上厕所；女人们，在东边的水渠上厕所。至于其他，裤子一脱一圪蹴，怂管！解决三急问题最重要。至于为啥要在水渠里上厕所（冬天水渠没水），毕竟能遮挡部分隐私部位，而且能挡点风，还能模拟蹲坑标准姿势，带来更加舒适、有安全感的如厕新体验（bushi）。

我妈的泡面和热水，也卖10块钱，毕竟不能打破市场行情，容易导致恶性竞争，而且泡面和热水的人工成本都比较高。至于茶叶蛋，别人都卖五六块钱，我妈觉得实在太昧良心了，她的茶叶蛋一个只卖一块钱。由于我家住村西头，但高速路在村东头跟前，所以，保温成了难题，我妈得学会和时间赛跑。

大冬天，我妈冒着风雪，拉着架子车，车前挂上几壶热水，车里头放着泡面和刚煮好的茶叶蛋，踉踉跄跄地走在湿滑、被雪搅得泥泞不堪的路上。因为生产力有限，她每天要来回跑好几趟，滑倒、摔跤也是常有的事。

到了周末，我从学校回来了，便接过了我爸的接力棒，烧锅的任务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我头上。这样，我爸妈就可以一起去卖东西了，或许卖得能更多一点。他俩出发之前，还给我交待了煮茶叶蛋的技巧。比如：鸡蛋煮几分钟就熟得刚刚好，放多少茶叶，放什么大料，火不要太猛，否则蛋容易煮炸开……

懂事的我接过重任，还算圆满地完成了煮茶叶蛋的任务，不过我烧锅技术不行，浪费了很多柴火。放假在家两天，我煮了将近80个茶叶蛋，烧了不知道多少锅开水。

可是，热火朝天的生意还没持续几天，雪逐渐停了，高速路上也开始慢慢通车了。这一通车，对于高速路上的司机来说肯定是喜讯。但对于卖东西的村民来说，却没那么开心，毕竟买东西的人就少得多了，东西也卖不上价了。泡面降到5块钱一桶也没人买了。我爸妈只好把剩下的泡面又拉了回来。

最后我妈一核算成本，忙忙碌碌四五天，其实只赚了200多块钱，以及泡面若干桶，还有四个新电壶。“唉，咱连个辛苦钱都没赚回来，这几天烧水，还把你爸秋天辛辛苦苦砍的一大垛硬柴都烧完了。”我妈忍不住吐槽道。“没啥，你看，咱不是还落下四个新电壶，还有这么多方便面么。”我爸最会安慰人了。

当时，康师傅的泡面种类还不是很多，最经典的就是红烧牛肉面和麻辣牛肉面。那个时候，康师傅方便面还算是个奢侈的零食，毕竟袋装的都要两块钱一包，桶装泡面就更贵了。剩下的泡面也退不掉，我爸妈干脆让我和我弟，把泡面当零食吃了得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祟，我觉得桶装方便面好吃极了，比袋装的不知道好吃多少倍，料也比袋装的多。尤其红烧牛肉面里，大大的干牛肉粒足有七八粒呢！

我和我弟把这些桶装方便面视若珍宝，每逢周末，才舍得吃一两桶。吃的时候，先把面细嚼慢咽地吃完，再把各种蔬菜粒一一挑起来吃完，最后把泡面汤一饮而尽，太享受了！吃完泡面叉子都舍不得扔，还得洗干净攒上，现在一想，也不知道攒个啥名堂么？当时的梦想，就是长大后赚很多钱，想吃多少桶就买多少桶。

但大雪就“眷顾”了我家那一次，这之后，再也没下过那么大那么久的雪了。而且随着时代发展，高速路的保障工作也更加到位，很少发生堵车一回堵几天的悲催事件了。

直到现在，偶尔看到哪儿的村民在堵车的高速上抬高价卖东西的新闻时，我都能想起来那年大雪天卖东西的我爸妈。细说起来，赚这种钱确实有些趁人之危、趁火打劫的意思，所以，我也得“大义灭亲”，把当年的我爸我妈归为“奸商”之一，口头批评一下。

但那年冬天的高速路大堵车，却让我爸妈体验到了做生意的感觉，以及让我，终于品尝到了桶装泡面的绝顶美味。

后来长大了，泡面变成了生活费快花完时的“顶梁柱”，甚至吃泡面都快吃伤了。再后来工作了有了存款，泡面便又变回了零食，成了夹杂在外卖间，偶尔的调剂品。

虽然桶装泡面在我心里的位置，早已不如当年那么高了。但每次吃泡面时，我都能想起少年时期，那场大雪，那桶香气四溢的红烧牛肉面，那个贫瘠又啼笑皆非的梦想。

作者 | 田密 | 户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