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不是台湾人发明了茶叶蛋

2022-04-01 01:02:29热度:124°C

一篇关于茶叶蛋起源的考证。

究竟是不是台湾人发明了茶叶蛋

1979年的时候,老陈已经快50岁了。

这一年,太阳系发生了如下大事:我党为“文革”中的重大冤假错案彻底平反、伊朗人质危机爆发、冥王星比海王星离太阳更近、机动战士高达开始播放、老陈疯了。

老陈坚称,自己是为中美建交而疯的。对了,这事我刚才都忘了提:1979年1月1日,中美正式建立外交关系,据我所知,我国有很多老革命、尤其是经历过抗美援朝的老革命们对此颇有微词,老陈虽然没有上过朝鲜战场,但他意见最大,天天指天骂地、日爹操娘,最后直接崩溃了。

最令我们费解的是,老陈是在台湾崩溃的,准确说是军事上的台湾,他崩溃于金门,这个离厦门最近只有1800米的岛屿。老陈来到金门岛已经整整30年了,在崩溃之后的第二年,被递交给了大陆,然后他回到了故乡青岛,郁郁而终。

在他郁郁而终之前我见过他一次,那是2013年的夏天,在一个破旧的敬老院里面,7月的青岛正值骄阳酷暑,敬老院里却缺光少照,昏黄终日,几台湘潭电机厂生产的老电扇往死里扑扇着,仍然难解闷热。

我的青岛朋友程记者是一个记者,他临时接到采访任务,要去采访这个自称老兵的老陈。我正好在青岛度假,就和他同行。我们找到老陈的时候,老头子正蜷缩在角落里,似是不屑和其他下棋、打太极、跳交谊舞的大爷大妈同流,他的皱纹已经把眼睛全掩埋了,皮肤黑得就像刚从煤窑里出来,他坐在藤椅上一动不动,面对着窗外的渤海湾,若有所思。

程记者上前表明了来意,老陈矫健地从藤椅上蹦了起来,一点不似刚才风烛残年的模样。他颇为激动地嚷嚷着,说老子60年的军龄,55年的党龄,他们就让我住这破地方,我去部队疗养院,他们竟然说查不到我的军籍,程记者你快去给我反映反映!

见我俩目瞪口呆,敬老院护工将我拉到一旁,歉然地解释,说这老陈就是这样,精神不大正常,成天跟人吹牛,说自己在什么金门岛和国民党打游击,整整打了30年。昨天我们早饭吃茶叶蛋,老陈竟然跟另外几个老头打了起来,因为他一口咬定说茶叶蛋是他战友发明的,其他老头不信,老陈就揍他们。不过你还别说,这老陈力气真大,五六个老头一齐上都不是他对手,工作人员来了也拉不住,他说这架必须打,事关军人的尊严。最后还是院里的张大妈来了,他才住手,老陈好像一直苦恋张大妈,非说张大妈是从台湾专程来青岛,来和自己一起白头。

就在这时,老陈对着我招手,说小伙子你过来,坐这和程记者一起,我给你讲讲我陈某人的故事。我只能乖乖坐了过去,我怕老陈打我,我计算了一下,自己虽然练过拳击,但顶多也就能打5、6个老头,加上工作人员我就打不过了,老陈比我厉害,这软得服。

老陈说,他是1949年10月24日去的金门,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他是北方兵,虽然在青岛长大,但是个旱鸭子,不会游泳,而且晕船厉害,他们连队分3批坐木船渡海,他吐得一塌糊涂,把头晚上吃的烙饼全吐了。他还补充说明,由于登船前喝了壮行酒,所以吐得更厉害了,晕船+宿醉,可谓祸不单行。

我看程记者在一旁听得摇摇欲吐,赶紧打断老陈,示意他说重点。

他说登陆后打了3天3夜,连队完全打散了,连长和指导员都死了,自己成了代理连长,带着10多个伤兵一路突围,本想往厦门方向跑,哪怕自己渡海,淹死、吐死在海里,也比做俘虏强。结果他的指北针坏了,明明海滩在北方,结果一头扎到了南方的国民党军营里,当了俘虏。“我看见军营里有几百个解放军的兄弟,都说自己指北针坏了,大家不约而同、从四面八方来到这里,然后看见国民党的重机枪正指着自己呢。程记者,你有文化,你帮我分析下,这里面有何玄机?国民党是有公孙胜,对我们用了什么魔法么?”

“他们大概用了磁铁。”程记者冷冷地回答。

“的确有文化。”我挑起大拇指,对程记者交口称赞。

老陈沉默良久,困扰自己几十年的最大谜题就这么迎刃而解,他摇着头喃喃自语,国民党当年装备精良,我们在这方面确实差距太大。

“老陈,不要找借口,你还是吃了没有文化的亏,要是你知道怎么通过北斗星或者季风风向来判断方向,你就不会被磁铁搞到金门南边去了。”

我赶紧按住程记者,生怕老陈发作。这程记者真是的,明知老陈是个精神病,你还那么入戏,我看你也病得不轻。

老陈说着说着又开始发作,他发誓自己是被俘虏了,但没有叛变,凭啥不让我去部队疗养院,要不是张大妈在这里,老子才不在这里多呆一天呢。

他说被俘后,国民党本来打算将他们火线编入国军战斗序列,去对抗解放军,他当时已经想好了,只要拿到了武器,就在军营里造反,死也要拉几个垫背。

结果好像战斗很快就结束了,自己人打自己人的惨剧没有发生,国民党要将他们带到台湾去,大家慌了,心想留在金门至少离大陆近,游他妈都能游回去,绝对不能他妈的去台湾!和蒋介石不共戴岛!

“一个国民党军官说金门缺少医务兵,问谁当过医生或者卫生兵,可以留下。我当时一听可兴奋了,当场站了出来,我看见有好几十个解放军俘虏都站了出来,有机枪手老于,有炊事班老徐,还有喂马的老黄,大家都想滥竽充数留在金门。那军官长得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傻子,他说我们要组织一场医务知识考试,通过了的才能留下来。我心想这敢情好,老子虽然没当过卫生兵,但家里是祖传老中医,从小在医馆长大,你就是让我去考太医我都能考上。

考试题分为问药和问诊两部分。问药就是让我给国民党伤兵开药,其他俘虏傻眼了,他们很多人字都不识,哪里会开药。我极为老练地大笔一挥,给国民党伤兵开了以下药方:夜明砂、五灵脂、血余炭、人中白,用紫河车做药引。

那军官其实也不懂,他看见这些玄之又玄的药名就认为是名贵药材,连夸我是行家,科目一考试就这样通过了,还吩咐药房伙计以后就按照我的方子给伤员补身子。我当时憋笑都快憋出眼泪,你俩知道这几味中药是啥做的么?夜明砂是蝙蝠粪,五灵脂是是鼯鼠粪,血余炭是人的头发,人中白是人尿,紫河车是胎盘,国民党的孙子们,你们就吃屎喝尿去吧。

科目二考试是让我根据军官给出的穴位名称,在他身上找到相关穴位。这军官不太正经,老报一些什么会阴、下髎之类的穴位让我摸,还说自己有痔疮,要我给他做直肠指检。我当时有点后悔参加这个考试,心想还不如去台湾呢,至少去那里不用检查男人屁股,不过最终,党性战胜了尊严,我忍辱负重地通过了科目二考试,还拿到了满分,看得出来军官对我很满意。

就这样,我留在了金门岛,成为了一名国军卫生兵,和我一起留下来的俘虏还有小刘,他是我的青岛同乡,比我小两岁,长得白白净净,跟谁都乐呵呵的,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不像我这么又臭又硬,虽然每天做着直肠指检,却一心琢磨着叛逃。

我治好了全连队官兵的痔疮,跟他们搞好了关系,在几个月后终于等来了机会,那天是1950年10月10号,中华民国国庆日,很多卫兵也偷偷喝高了,我瞅准机会偷了步枪和指北针就跑,这次我绝不会再迷路,我朝着指北针的反方向跑进了山林,就这样开始了我三十年的游击事业。

我和程记者面面相觑,虽然难以置信,但这编得也忒像了,说是个精神病人臆想出来的,我还真不信,哪个精神病人有如此高明的医药知识?

老陈接着讲:

我躲进了金门的山林,国民党军队发现我不见了,漫山遍野抓我,还牵着几十条狼狗。这我早有所料,我逃跑前带了很多人中黄,抹在身上,那是我在军营里搜集的,百家味儿,狼狗根本嗅不出我的味道。

(听到这里我和程记者无比感动,心想老陈真是,忍辱负重,国士无双。)

你们看过美国电影《第一滴血》吧?我就和兰博一样,在山林里和一整支部队捉着迷藏,饿了就吃林里的野果,运气好能够猎到一只野兔。正好在那几天,机枪手老于逃出了战俘营,在身上绑着篮球泅海,游向厦门,国军估计认为我也是泅海去了,就放弃了搜山。我就此在山里住了下来,用树枝和泥巴搭了个房子,时刻准备着以此为根据地,反攻台湾。

你们还记得我刚才提到的小刘吧?我在逃跑之前告诉了他我的计划,他偶尔会在假期偷偷来山里看我,给我带一些胎盘,吃下去能够驱赶山里的蚊虫。小刘十分敬佩我,但是同时很难理解我如何能够坚持得下去。我告诉他,我的坚持是有价值的,我可不是在此隐居,我是解放军XX军XX师XX团XXX连代理连长,这茅屋就是我连的阵地。

小刘小声提醒我,说你现在是国民党XX军XX师XX团XXX连的卫生兵,被我锤了一顿。我问小刘,你有没有留意金门岛上无处不在的蒋介石题词“勿忘在莒”?你知道那是啥意思吗?那是蒋介石提醒国民党反动派,不要忘了打回去。莒是山东莒县的意思,他们国民党反动派都不甘于偏安一隅,时刻不忘故土,你一个正宗山东人怎么有饭便是爹?

你听着,你要是不执行我布置给你的任务,我现在就执行军法枪毙你!

小刘吓得脸都黄了,说什么任务,我执行还不行吗?我想了半天,暂时想不出反攻计划,就告诉他你目前的任务就是偷胎盘,不然我会被蚊子咬死,我被蚊子咬死了,我军反攻金门的根据地就没了,所以,你的这项任务是很光荣的,你偷的不是胎盘,是革命的火种。

小刘听得热泪盈眶,庄严地对我行了个军礼,说老陈你放心,我一定圆满完成任务!我皱着眉告诉他,从现在开始,不许叫老陈,你要叫连长!你记住喽,这个茅屋就是咱党支部,我吃胎盘也不能定性为“吃胎盘”,是在过组织生活。

“是!连长!我都记住了!”小刘低吼道,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他利用卫生兵身份之便,给我带来了不计其数的名贵药材,他肩上的军衔在步步高升,头发也白了不少,那个白白嫩嫩的小刘沧桑了,我知道,他这几年在军营里一定受了不少苦。

小刘说他吃点苦没啥,医生嘛,对人的身体和器官已经麻木了。但他的心灵无法麻木,他最发愁的事,就是海那边的亲人,他们没有自己的音信,一定认为自己已经战死了。他还有个刚过门的胖媳妇,没准到现在还在傻傻地给他守活寡呢,她要是知道自己叛变当了国民党,多半第二天就改嫁给隔壁村的张瘸子了。说到这里,小刘越来越痛苦。

我叹了口气,说我何尝不为此日夜焦虑。但小刘你要记住,你现在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咱俩这属于关羽降汉不降曹。小刘破涕为笑,说连长,你们老同志就是觉悟高,以后要多带我过组织生活。

我告诉小刘,说我们也不能在这过一辈子组织生活,这胎盘再吃下去我感觉自己都要变成一个子宫了,不能再这样了,我现在要给你布置新任务。小刘激动地问我,啥任务?偷屎还是偷尿?连长,您一句话!

我说瞧你这点出息,真当自己是卫生员了?你要时刻谨记,你是个通讯兵。我问你,我如果要给厦门传递情报,该怎样进行?

小刘挠着脑袋想了半天,白头发都挠掉了几根,也没想出解决方案。我恨铁不成钢地敲敲他脑袋,说还是得我这老中医出场才行啊。我告诉小刘,解放前地下党曾经用化学手段传递密报:他们用醋酸在生鸡蛋的蛋壳上写字,等到醋酸风干后,蛋壳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是蛋壳的主要成分碳酸钙和醋酸产生了化学反应,生成醋酸钙,醋酸渗入蛋壳,和鸡蛋清发生反应。鸡蛋清是可溶性蛋白质,它不稳定,在受热或酸性物质作用下,发生蛋白质凝固、变性。所以渗入的醋酸与鸡蛋清发生反应,在蛋清上留下了特殊的痕迹,待鸡蛋煮熟后就会有清晰可认的紫蓝色字迹显现出来。---在剥开鸡蛋壳之前,你是什么都看不见的,但一旦去掉蛋壳,就能看见蛋白上面的文字。

小刘问,您的意思是,在鸡蛋壳上用醋写上情报,然后扔到对岸去?

我说你有那么大臂力么?

小刘又出谋划策,说国军经常用大炮向厦门打一些空包弹,弹壳里没有火药,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宣传和策反材料,还有黄色杂志什么的。我们可不可以用大炮把鸡蛋打过去?美其名曰对共军进行物质诱惑。等对岸的同志把鸡蛋煮熟后,就能看见上面的情报了,看完还能吃掉,一举两得。

我沉思了半天,说这倒是个办法,但是生鸡蛋在大炮的冲击下很难保持完整,对岸的同志收到的只可能是打好的蛋黄蛋清,估计会直接用来做番茄炒蛋,咱就白费功夫啦。

小刘沉思良久,说交给我吧,我最近会申请调到海军的两栖特战队去当军医,有机会接近海滩。到时候我用瓶子装好鸡蛋,等刮东南风时,我就把瓶子偷偷放进海里,让它飘到对岸去。

我大喜过望,说小刘你真是给我军的情报战线立了大功,等我军攻下金门后,我一定给你请功,到时候你就能以英雄的身份衣锦还乡了,你的胖媳妇肯定第一时间把张瘸子休了,嫁回于你。只是两栖特战队那帮汉子,身强力壮,个个都力大无穷,你在那边会吃不少苦,你一定要多多保重。

小刘摇摇头,说我不怕吃苦,不怕流血。只是连长,我们真的能够回家么?

我说那必须的,我回家了哪都不去,就在海边找个部队疗养院住下,每天吃嘎啦、喝散装青啤,妈的,老子在这里住了十年茅房了,每天吃野果、野菜、胎盘,我容易么。

小刘笑着回去了,尽管重任在肩,但他的背挺得很直,看得出来他的脊柱正被希望支撑着。

小刘每隔半个月来一次支部,跟我汇报工作,以及过组织生活。他在两栖作战队凭借我传授他的老中医手段,跟那群彪腹狼腰的汉子结为莫逆,由此打探到了不少重要情报。他把情报用28号华文中宋写在了鸡蛋壳上,然后把鸡蛋装进塑料瓶里,找准风向,让它飘到对岸。我说干得不错,但是我们怎么才能确认对岸的同志收到了情报呢?换句话说,我们不能单向地传递信息,我们需要建立起双向沟通机制。小刘说他回去想想办法。

一个月后小刘又来了,他欣喜若狂,说连长,我军收到情报了!我说你怎么知道的?小刘说他这一次在鸡蛋上除了情报本身之外,还写上了“如果收到情报,请用炮击进行回应。”

我说,炮击怎么回应?你怎么知道哪一炮是在回复你?要知道解放军每周都要打三次炮的。

“连长你别忘了,我懂莫尔斯电码。”小刘背挺得特别直,骄傲地告诉我,“我让我军改变炮击频率,把炮声编辑成通过莫尔斯码,向我传递消息。”

我热泪盈眶,我看着小刘被海风吹得粗粝的皮肤,看着他衣袖上的红十字臂章,抚摸着他手上的老茧和因医务工作变得粗大的指关节,小刘,你果然没有忘记,你是个通信兵。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数年里,小刘在我的指示下向我军传递了无数宝贵的情报。每半月一次,风雨无阻,而在某年9月,他却前所未有地迟到了,整整迟到了一周。

等小刘重新出现在支部时,我已经快死了,发着高烧卧床不起。小刘赶紧把胎盘烧好,喂我喝汤,说真是对不住我,他来晚了。我摸着身上被蚊虫叮咬的大包,说我不是因为没有胎盘吃才死的,小刘,你知道我多担心你么?我是担心死的,你丫这一周去哪了?

我突然发现他脸上和脖子上有伤痕和淤青,我从床上跳起来,说你是传递情报时被敌军抓了现行么?

小刘笑笑,说要真被抓了现行,你今天还能见到我么?我是被他们发现了,但是挺了过来。

我抓住他伤痕累累的肩膀,叫他赶紧给我讲,是怎么回事。

小刘说,他一周前在宿舍里,刚把蛋写好就被一名军官看见了。军官把他关进小黑屋严刑拷问,幸亏丫没文化,没学过初等化学,不知道蛋里玄机,所以只能逼我自认通共。我死不承认,但我想,敌军里总有个别文化人,要是被他们知道了,把蛋一煮,我死了倒无妨,但咱这条通信线路就断了,而且您也过不了组织生活了。

“那你怎么解决的?”

“连长,我想起有次过组织生活的时候,您教过我,茶叶里的茶碱能够中和醋酸,于是我灵机一动,告诉审讯者,说我这是打算对共军进行利诱。我说共军太土,这辈子都没吃过茶叶蛋,我准备煮几个香喷喷的茶叶蛋放水里飘到对岸,让他们吃了以后正视差距,弃暗投明。

审讯人说什么鸡巴茶叶蛋,老子没听说过。我骗他说那是我们山东特产,您作为南方人没吃过也正常。他怒吼道:“你他妈的煮!你现在就煮!”我明白他一是被伤了自尊,觉得自己竟然和共军一样土,没吃过茶叶蛋;二是饿了。其实我哪煮过什么茶叶蛋,咱山东人的鸡蛋都是用来做煎饼的。我只能硬着头皮现创现卖,切葱没有菜刀,我就用海滩上的炮弹壳代替,没有茶叶,我就用一条香烟找军官换了一包台湾产的大禹岭红茶,再搁上酱油、盐和大料,煮上一个时辰,茶叶蛋就出锅了。

剥去蛋壳的瞬间我紧张得差点休克,生怕连长您这中医是冒牌的、煮出来的蛋上面仍然有字。结果果不出您所言,上面的字被茶碱消去了,一片空白,连长,你个狗日的,果然是老中医!

我对情报工作漠不关心,咽着口水问他,好吃吗?他说那个军官吃完后差点亲我一口,实在是太香啦!我严肃地命令他,下次过组织生活不光要带胎盘来,还要带上茶叶蛋。

小刘眼神黯然了,他告诉我,他很快就要被调走了,虽然敌军放过了他,但还是对他起了疑心,打算把他调离要害单位,调到后勤部门去任个闲职。

“妈的,这帮孙子,都说吃人嘴软,他们吃了你这么多茶叶蛋,光吃不办事,还把你调走,这帮孙子,是该好好改造改造!”我怒不可遏。

“连长,以后我就去不了海边了,也没法传递情报了。这条线终究还是断了。不过调令下周才下来,我还有一次机会,去海边寄最后一次蛋。但我已经被他们盯上,不能再送写了情报的生鸡蛋,只能如我忽悠他们的那样送茶叶蛋。您说,是不是送不送都没有意义了。”

“不,有意义。”我告诉小刘,茶叶蛋也是可以大做文章的,你先告诉我,我军最后一次炮击里的莫尔斯电码说了啥?

小刘告诉我,我军在约定好的时间内没有收到鸡蛋,大概猜测出情况有变。他们不敢再用莫尔斯电码,而是直接把刚煮好的茶叶蛋装在空包弹里打了过来。国军军官推测,老共大概是在表达“老子们也会做茶叶蛋,不受你们利诱”,于是也懒得上报,直接欢天喜地地把茶叶蛋给弟兄们瓜分了,还分了几个给我。我不敢吃独食,留着和连长一起过组织生活。

“小刘你的觉悟又提高了,这么多年组织生活没白过。等我军解放金门,我会向组织推荐,发展你入党。”我大是兴奋地接过茶叶蛋,壳都没剥干净就准备塞进嘴里。

蛋在嘴唇前十公分停滞了。因为我在蛋里闻出了一味中药材的味道,那不是血余炭,也不是紫河车,那是当归。

我毕竟是个老中医。

“当归,当归。这是我军在召唤我们,祖国在召唤我们。”我告诉小刘。

小刘哭了,他问我,我军是不是不会打过来了。我看看我在划在树皮上的刻痕,今年已经是1970年了,我们来到金门岛已经整整20年。我不想告诉小刘真相,我看着白发苍苍的他,心想,虽然我没有镜子可照,但我一定也这般苍老。我不知道解放军还会不会打过来,但也许在有生之年,我和小刘真的回不去了。

小刘说咱俩可以游回去,就像20年前那个用篮球做浮漂的机枪手,我可以去库房偷几盒保险套,吹上气,那是比篮球更好的浮漂。小刘涨红了脸,握着我的手说。

“不,小刘,我们不回去,这是我们的阵地,我们的支部,临阵脱逃是要上军事法庭的,你的胖媳妇也会再次改嫁。”我严肃地告诉小刘,“你再去传递一次茶叶蛋,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传递了。我要用和我军同样的方式,向他们传递信息。”

“传递什么信息?”

我告诉小刘,你在煮茶叶蛋时,加一味中药,这样我军在吃茶叶蛋时就能吃到我们的信息。

“哪味中药?紫河车(胎盘)?意思是祖国母亲我爱你么?”

“不,是远志。”

“加入远志,为表何意?”

“但有远志,不在当归。”

讲到这里,老陈突然哽咽了,而我和程记者早已泪流满面,我们终于相信了老陈不是一个精神病,他是一名老中医,以及一个老兵。

老陈哽咽着告诉我们,那是他和小刘的最后一面。我们问他小刘去哪了?他说,牺牲了。

原来小刘不甘心,他放不下老母亲,以及改嫁与否悬而未决的胖媳妇,决定铤而走险,独自泅海。他在腰上绑了50个吹满气的保险套,和一个装满茶叶蛋的木盒。很不幸,他还没游出50米,就被守军发现,两发12毫米的机枪子弹洞穿了他的胸腔,据说鲜血染红了足足一平方公里的海域。守军打捞起了他的遗体,以及那50个充气保险套,但却没有发现木盒。

我知道,小刘是在生命逝去前的最后一瞬,将木盒奋力推向了海的北岸。我想,对岸的同志们肯定吃到了这一木盒茶叶蛋,用远志煮过的茶叶蛋。

说到这里,老陈嚎啕起来。他说他最对不住小刘的的事,是在临别前,小刘请示他,自己能否火线入党,由我口头批准,日后再补报组织,“咱这大小也是一个支部。”小刘殷切地说。

我否决了,我这个人比较注重程序,说以后会有机会的,你还年轻。我真是笨得无可救药。

小刘笑了笑,没有继续争取,只是告诉我,以后恐怕不能来陪我过组织生活了,让我离开山里,去金门市区定居。反正都过去20年了,不会有敌军还认得我。

我同样否决了,我说这是咱连的阵地和支部,我绝不离开。”

“但你最终还是离开了。”程记者忍不住说。

“是的,我从广播里听到了小刘的死讯。我没法在这呆下去了,有些东西崩塌了,就再也无法重建。我依小刘之言,下了山,去了金门市区,当了一个农民,两年后还娶了一个老婆。”老陈说。

“长得特别像张大妈。”敬老院的护工在一旁补充。

“是的,虽然我并不知道我老婆老了以后的样子,但我想就是张大妈这个模样。1979年中美建交,历时30年的金门炮战宣告结束,双方都交换了不少战俘,我瞅准机会,表明身份,回到了祖国。而我老婆却不愿跟我回去,她要回台湾,她是台湾本地人。如今一别已30余年,她终究和我一起白头了,虽然天各一方。而我的头,早在50年代,在解放军XX军XX师XX团金门支部的时候,就已经白了。”老陈说。

“小刘的头也白了。”程记者补充道。

老陈突然发疯般地拔下了自己的几根白发,嚷着要去煎了熬中药,他说这是血余炭,是上好的药材,主治小便不畅。

程记者说,连长,血余炭要用黑发,不能用白发,您现在浑身上下除了人中黄,没有别的药材啦。

老陈睁大浑浊的眼睛盯着程记者,说你这小子,真他妈像我们支部那小刘,是个可造之材。

我赶紧拉着程记者离开了敬老院,我怕再说下去,老陈一激动,身体遭不住。我说今天的采访你都录下来了吧,足够你写一篇惊世之稿了。程记者说,不,我还没采完,你明天跟我一起去金门吧,我要去查查小刘的档案,任何一个士兵都不应被埋没,何况他还是个英雄。

我同意了,经过这次采访,我对金门滋生出无限的神往,当即就和程记者买好机票,飞到厦门,然后再乘船去金门。在船上我吐得痛不欲生,感觉自己穿越回了1949年的那个秋天,金门海峡的浪涛如此不羁,怎叫老陈不断魂?

在金门市的部队档案馆,我们查到了老陈,却没有查到什么小刘。老陈的姓名、年龄和照片和他本人能够对上,但是事迹和他昨天的描述却大相径庭。档案里显示,老陈在被国军俘虏后,确实如其所言当上了卫生兵,也确实曾试图和大陆建立沟通机制,他确实用醋在生鸡蛋上写字,但他忘了用无色的白醋,用成了黑醋,棕色的大字在蛋壳上熠熠生辉,被抓住后根本没法抵赖。好在国军没有枪毙他,而是把他调离了作战部队,调去搞后勤。

我看着档案上“职位”一栏写着“831茶室管理员”,问档案馆的大哥,831是什么单位?

档案馆大哥扭捏了半天,隐晦地告诉我,说你知道,岛上的驻军大多都是单身汉。831就是给他们提供特殊服务的地方。。。。

我明白了,老陈原来被调去了军中妓院,当了一名龟公,用北京话叫大茶壶。

程记者说,听说老陈还在金门娶了老婆,不知当真?档案馆大哥大笑着说,他娶啥老婆啊,在831当差,还需要娶老婆吗?整个茶室的“侍应生”,都是他老婆。

“狗日的老陈,夜夜做新郎啊。”我恨恨地骂道。

“不过确实有个侍应生和他关系特别好,老陈回大陆的时候,想带她一起走,她没答应,她是台湾土著,对大陆没有感情。”档案馆大哥给我们指了指那个侍应生的照片,长得果然和张大妈一模一样,而且是现在的张大妈。

“老陈喜欢成熟的。”看到我和程记者目瞪口呆的样子,档案馆人员替老陈打着圆场。

我和程记者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档案馆,档案馆大哥还追着我们的屁股,热情地给我们补遗,说老陈当年在鸡蛋上写了“勿忘在莒”,这事全军皆知,在831时老兵们故意逗他,让他变魔术,在鸡蛋上写字。老陈一开始还老老实实地写上“勿忘在莒”,后来不知是想通了还是被生活改造了,写的字也变成了“乐不思蜀”。还有,老陈79年之所以崩溃,不是因为接受不了中美建交,而是离开了831茶室,,他觉得被生活抛弃了。

我和程记者落荒而逃,跳进了出租车,全然不顾车门外仍在喋喋不休的档案馆大哥。看来,老陈还有很多故事,只是我们已经不想听了。我们也没有心思游玩金门,径直去了码头,坐船回厦门。

如果档案馆大哥所言不虚,老陈根本不是什么英雄,他只是一个当了俘虏的士兵、蹩脚老中医,以及大茶壶,而且,他叛变了。而小刘则根本不存在,炮声中的莫尔斯电码和山林里的党支部更不存在,这一切都是老陈臆想出来的。档案和自述,到底哪一个版本是真的?我想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愿意相信哪一个版本。我问程记者,你的稿子打算用哪个版本?

他说当然是用老陈的自述,不然哪里还能成为惊世之稿。我赞同程记者,我说都这么多年了,国民党还是那么反动,他们是在故意丑化我军的英雄卧底,等收复金门后,可得把档案馆那哥们抓起来,好好改造改造。小程连连干笑,不住点头称是。

为了提高稿子的真实性,程记者邀请我做一次老陈口述中的茶叶蛋,拍下来作为配图刊发,我答应了。以下即是我的做蛋实况:

1.  准备好香料,例如姜、八角桂皮等,如果向山东人老陈致敬还可以放入大葱。为了模仿小刘当年创制茶叶蛋时的壮举,我在金门买了一把“金门炮弹钢”菜刀,用来切香料。此刀用金门炮战时遗留下来的弹壳制成,锋利无匹。

别忘了远志和当归,要是购买不便,淘宝上也能买到。务必记清下图中药材的模样,别错买成紫河车或人中黄啦。

2.鸡蛋兵分两路,其中一路用来制作密码蛋:用毛笔蘸上白醋,在生鸡蛋的蛋壳上写字,等白醋风干后你是看不到字的。

记得不要像老陈那样用成黑醋了,黑醋写出来就是下图效果,根本不用煮,满蛋壳都是字,你就等着被发配去妓院当大茶壶吧。

3.待白醋风干后,把蛋放进锅里煮熟,剥去蛋壳就能看见蛋白上的紫蓝色密文“勿忘在莒”,当然你要写“乐不思蜀”也无妨,这取决于你想做哪一个版本的老陈了。

4.另一路蛋用来做茶叶蛋。首先把生鸡蛋用白水煮熟。白水煮蛋看似人人都会,但实则学问不小。诀窍是一是用小火,二是不关锅盖,三是在锅里放盐,这样能全方位防止鸡蛋被煮破、蛋白喷出。

5.煮好后,用勺子细细将蛋壳敲破,方便腌制时入味。记得别太用力,免得把蛋敲碎了,怎么掌握力度呢?想象一下那是你身上的蛋。

6.把敲好后的鸡蛋放回锅里,加入香料、白酒、食盐、生抽、白糖,以及中药材,大火煮开。至于是加远志还是当归,这取决于和你一起吃蛋的那个人。如果你想和他(她)告别,那么你就放入远志;如果你想和他(她)相守,那你就放入当归。

7.等水开后放入茶叶,这里我选用的是来自台湾的发酵茶:大禹岭高冷茶,据老陈说这就是当年小刘第一次做茶叶蛋时使用的茶叶。

8.让鸡蛋煮一会儿,沸腾的汤汁就像在给鸡蛋做按摩,能更有效的入味。不过请注意别把汤汁煮干了,如果灶台没有定时功能,建议不要离开厨房,站那像个白痴似的地盯着锅,一动不动。

9.关火后泡上几个小时,泡得越久越香、越入味。然后当年香死半城金门人的茶叶蛋就可以出锅了。

白酒是茶叶蛋的绝配。

我喝多了,半夜起床吐得撕心裂肺,朦胧中我仿佛回到了渡往金门的轮船上,不,那是一艘小舢板,我、老陈和小刘都在舢板上,紧握步枪,边射击边吐。头顶上方乌云密布,暴雨倾盆。

这时,我的音响很应景地放了一首俄罗斯歌曲,《DavaiZa》,主唱用沉郁的声线吟唱道:伊哩哇啦呀呀嘎嘎啦啦啦达瓦萨起啦啦呀呀哇哇伊拉。

我一个字都听不懂,但是我能感受得到,那是这样的歌词:

灰色的乌云笼罩整片天空

神经就像吉他的弦那样紧绷

雨水昼夜不停敲击出死亡鼓点

时间似乎永滞在这片海中

我们向无限远处集中火力猛冲

我们分散开却又一次次调动

机枪步枪和高炮在轰鸣

鲜血和脑浆把海水染得通红

干杯吧朋友,这一杯为了兄弟

干杯吧朋友,这一杯洒进风中

干杯为生活,死难和背叛

干杯为这山岭,它永远郁郁葱葱

………………………………………………………………………………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们,我去了金门才知道,金门岛上是没有山的。

拳王的故事

(quanwang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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