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茶人王旭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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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旭烽(左)与张晓红
王旭烽的长篇小说《茶人》三部曲(一、二)喜获了第五届茅盾文学奖。在茅盾故乡浙江乌镇召开的颁奖会上,她有一个发言。天下着大雨一把雨伞护在她头顶,她显出几分不安和拘谨,几乎像个文学新人。事实上,相当多的人也对她比较陌生。那么,让我们一起走近她。
茶之灵韵
2001年的金秋,又有两部与茶相关的随笔问世:《瑞草之国》和《香草爱情》。瑞草是茶,香草也是茶;倒过去看她的长篇小说也均以茶为名:《南方有嘉木》、《不夜之侯》、《筑草为城》这3个书名,全是茶之别名,仿佛是十数年以前读历史系为茶,参与筹建茶叶博物馆为茶,之后沉溺于茶文化中更是为茶;写茶散文、茶小说、茶论文,可以说衣食住行无不与茶有缘了。诚如一江南少女,一辈子的寻寻觅觅仿佛就为一个白马王子,而与王子的完婚却是因为爱情,茶之神就这样种在王旭烽的灵魂里了。
茶是初春的祥瑞。江南的茶与春的颜色一样,鲜嫩碧翠,每当西子湖水泛绿,湖畔饮茶人的茶杯里也就春意荡漾了,但这绿不是如常人所说的纯粹的绿色,而是“温馨的米黄色”。米黄色是什么?绿茶之冠龙井是也。
绿中蕴黄的茶汤,馨如豆花的奶香,如漾于杯中的茶之水袖,在王旭烽的眼里,“冲泡绿茶的过程是感受情爱的过程。从来佳茗似佳人。佳人在杯中旋转,沉浮,若即若离,若歌若舞……”旭烽之爱茶已成癖。“目视于茶,看它小小的薄薄地躺在杯底,舒展则落落君子,蜷缩则山中隐士,弯曲则新月一钩。”饮茶之前须望茶,古而有之,如今有一些茶馆还保留着这样一道程序,茶艺小姐会将干茶取出来请你望之、嗅之,观其形,望其色,嗅其香,辨其味,这么繁复,这么隆重,恍惚间让你觉得仿佛那是太湖珍珠,东海夜明珠。开饮之前先酝聚人气,然后慢慢地细品。
茶之国别
喝茶的经验是谁都有的,可是能品出茶与茶之间纤毫之差,却不是人人都有的。每年适逢茶事,在杭州西子湖畔要评品名茶座次,二三百家的茶艺馆要评出茶艺佳人,如果恰遇茶文化的研讨会在西子湖畔召开,那更是茶界的盛事了,茶女士无暇他顾。很有趣的是那被人格化了的茶,在王旭烽的心里便如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在她看来,龙井是大家闺秀,碧螺春如小家碧玉;另外,虽然同为绿茶,但安徽叶大而丰润的大方茶则有点像日本相扑,而绍兴的珠茶就棱棱有金石之气,茶之不同就如人之相异。所以当立顿红茶如旋风似的席卷大陆,在都市,似乎家家有立顿,人人喝立顿,一时间弃绿爱红,仿佛以立顿来类别人,喝者沾些许英国绅士气派,不喝,自然什么也不是了———土里巴几的下里巴人。立顿成为时尚,似有吞没绿茶的威胁。
爱之深,忧之切。王旭烽就有点如坐针毡了。她与茶界友人一起发起了捍卫国茶的活动,冲动、激越,慷慨陈词,奔走于电台、电视台和各种集会上,成为一名坚定的国茶维护派。
茶是中国人发现的世界三大无酒精饮品之一,全世界100多个国家与茶有关,地球上1/2的人们在饮茶,而所有这些茶,最早都是从中国传出去的,包括最初去欧洲的茶。日本的茶树是与佛教一起东渡的,印度的茶树却是200多年前,由英国马嘎尔尼率领的外交使团从中国带去的。有一封马嘎尔尼写给当时的孟加拉总督素尔的信中说:
“现任两广总督(长麟)利用赴任之便,同我遍历浙江省,引我能过茶区,慷慨让我挑选几株茶树中的优良品种。我已经命令栽入适当的箱子内,使之不致枯萎。”
茶就这样脱离了中国本土。
如果没有马嘎尔尼,便没有后来作为世界最大的茶叶出口国的印度。
谁料到200年后的中国茶变成另一种样子“出口转内销”了。恰逢中国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轨之时,质量参差、品牌混乱、出口疲软、假冒伪劣不断,在这样的背景下,才使洋茶长驱直入。然而几年过去了,茶叶市场的潮起潮落,经历了优胜劣汰的游戏规则,茶的品质也上去了。西湖之畔的茶楼里,人们依然爱喝绿茶:龙井、碧螺春;也喝红茶:铁观音、祁门红茶。那个风靡一时的“立顿”退到了后面,成为千种茶万种茶中间的一种,但茶人为捍卫国茶的那种精神并未远去。
茶救茶人
当然,茶人并非茶农,也非茶商,说得确切些,茶人是一种精神。智慧的,内敛的,平和善良的,“茶禅一味”的说法便是与东方哲学结了缘。
王旭烽是个激情的人,但看上去却是与绿茶一样平和。若是让她动了情,她会锲而不舍地热衷于一件事。2001年从春天到秋天的日子里,女茶人为一件事深深苦恼。遇到谁都想说同一句话:大家帮帮她吧,买她的茶叶!
这个“她”叫张晓红,是一个换了两次肾都没能成功的女茶人。
张晓红的先生黄佳仁是台胞。如果按照时下流行的说法,男人的身份台商,沾个商字总是与钱为伍;女士曾是墅园茶艺馆的老板,那是杭州最早的私人茶艺馆。听上去郎才(财)女貌,很得志,很般配,也很有钱。8年前他们有缘相逢于广州,结识于茶。
“我可以坐下来和你们谈谈吗?”他手里握着两只小茶蛊,好像是为自己的唐突尴尬,有点手足无措,也有点不好意思。
张晓红本来是与小姐妹在闲谈,突然地跑出一个异乡人,她也有点不适应。但是他们就这样开始了最早的交往。当时的张晓红有很稳定的工作,钱不算多,但作为单身女子的花销也绰绰有余了;黄佳仁家住台北,当时服务于阳盟香港贸易公司,经济自然是没有问题。爱情不需要理由,共坠爱河的日子就像是长了脚,飞快地逝去。这时,公司要派她去南京工作,她却辞职与他喜结良缘。不久,晓红只身回到杭州开起了茶艺馆。谁能知道病魔找上了她,得了尿毒症,要靠血透维持生命。于是很快就把刚刚鼓起来的腰包挤瘪了。
第一次换肾失败,第二次,是老父亲献出了自己的肾,又失败了。在肾移植的过程中,茶界、朋友、省对台办公室和新闻媒体都伸出了友谊之手。可是对于张晓红来说,一周3次血透,每月8000元的支出,无疑是沉重的负担。
茶艺馆早就倒闭了,黄佳仁为晓红的医疗费用四处寻找新的商机,张晓红自己却失去了活下去的愿望。王旭烽因此奔走呼吁,别出心裁地义卖自己新近出版的《瑞草之国》,将那份书款捐给了张晓红。钱虽然不多,但却可解一时之急;更主要的是新闻播出去了,总会有更多的人来相助。这个世界总是好人多。很快,浙江江山市的副市长何蔚萍牵线,江山茶人刘林山援手,让张晓红以江山绿牡丹的杭州总代理身份,出现在第二届西湖博览会上———以茶叶拯救茶人
江山绿牡丹是近年新起的一个品牌,高山有机茶,形好,色翠,味香醇,但却如养在深山人不知,需要打响知名度,这件事最合适让张晓红做。这样,张晓红有了安身立业之地,生活有了来路,事业也有了方向,张晓红与绿牡丹成了一对互惠互利的组合。
我见过张晓红,年轻、漂亮、落落大方,是那种典型的杭州姑娘。如今每隔一天就要血透一次,她两只手臂已惨不忍睹,插针的静脉血管破裂,一个一个乌青发紫的包鼓突而起,右手臂的静脉已经不能承担换血的功能。
旭烽说,我的父亲死于尿毒症,所以我了解张晓红,也理解张晓红。
其实物质与精神对处于困境的人是一样宝贵的。有时并不在于捐出多少钱,有时候一句话就将一个人的灵魂唤醒,一句话就会将一个人的自杀念头打消。对张晓红来说,活下去是意志力。王旭烽为救张晓红,对每个朋友说:
帮帮她吧,买她的绿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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