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壶茶----一棵秋天的树

场景一：2006年10月11日下午三点，古城西安，城墙外，一间茶室里，三个女人。

我被装在一个精致的盒子里，挺隆重的捧上来。女人A介绍：这是销台六号，现在已经卖的很贵了。女人B接过盒子，打开，仔细地看看，闻了闻味道，对女人C说：你闻，已经有了陈放的味道。她又看看包装纸：是1999年的，放了七年了。她将我递给女人C。

A用开水烫好壶和杯，我被拆下一块，放入壶中，在温热的气息里，我渐渐苏醒。。。。。。1999年秋天，在云南勐海的茶山上。。。。。。我站在一片茶林中，和我最近的，是一株比我更健壮结实的茶树。他粗大的手臂拉着我“咳，该醒来了”他摇摇我的胳膊“这个懒家伙”在早晨的薄雾里，他呼唤着我。我还有点儿不情愿呢。

“你听，鸟儿都开始唱歌了，花儿也集合好了，准备举办舞会，你怎么还能接着睡？”他用枝叶摇晃着我，我睁开眼睛，粉蓝色的天空下，他正低着头望着我，一只淘气的鸟儿站在他的肩头，黑黑的圆眼睛友好的笑着。

无论是披霜带露的冬季，还是闷热多雨的夏天，每个早晨，他都这样把我唤起。我们站在各自的位置上，笑着摇动枝叶，“沙啦啦”的声响是我们问候的低语。隔着这样一段距离，他只能在夏天树叶繁密时帮我遮挡住来自它那个方向的风雨。如果雨太大，我害怕了，他会拍拍我的肩膀“别怕，我们是树，不是小鸟儿，有根扎在土里，抓紧了”看着他挺立的姿态，我会欢笑着站在他的身边，一起迎接暴雨。隔着这样一段距离，他从来也不能俯首帖耳在我鬓边厮磨，耳语。但他的目光一直关注着我，当春天里，我开出白色细小的茶花时，他真诚的赞扬我“你现在是一棵开花的树，真美丽”在他欣赏的目光中，我绯红了脸，又骄傲的把树叶挺立。

“醒来啦！”他看着我，今天的声音不同往日“你说，我们茶树什么时候最幸福？”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回答

“不，不是”他望望周围一排排的茶树，“我们生长，成熟，经受四季的变化和风雨的洗礼，是为了等待，等待被采摘，做成茶饼，完成我们的生命，这是一棵茶树最幸福的时刻”

“那。。。我们不是就要分离”我有些恐惧

“不是分离，是团聚，是溶入在一起”他深深的望着我“不仅仅和我，也和我们的同伴，这里的每一棵成熟的茶树”

“我还是有点儿怕”其实我心里已经没有那么恐惧

“等一会儿工人会来采摘，将我们带回去晾晒，压制成型，然后运到世界各地。人们会把我们带回去，存放，欣赏”他看看我“你不要怕，是会有些疼，但这是我们做为一棵茶树的光荣。你的叶子和我的，会被压进同一个茶饼里”

“哦，那我们之间就再没有距离！！”我欢呼着

“是的，没有距离”他也笑了

太阳升起来，灿烂地照在茶山上，工人们一群群走来，开始工作。他对我挥挥手“再见”，我也笑着挥动手臂。

我们连同细枝被剪切下来，疼痛让我流出透明的树液，想到忍受了这些痛苦，就可以和他没有距离，似乎也不那么痛了，后来，后来，我渐渐昏迷。。。。。。

现在，在这个茶壶里，我中断七年的记忆苏醒，七年了，他在哪里？

女人A缓缓的将八十度的温水注入壶里，在温暖的包围中，那遥远高原的山林早晨的露水，那阔叶林中潮湿的细雨，还有我曾经痛出的泪，慢慢消融在水里。一瞬间，我与他相遇，融为一体。我知道这是他，也是我的气息。虽然褪却了鲜活的绿色，消逝了浓郁的芬芳。我的心里温柔的荡漾着的，是和他一样的痛苦，一样的欢愉。

出汤了，三个女人端起杯子，慢慢啜着

A说：没有苦涩，细品还有甜蜜

B说：沉淀了浮躁，消弭了霸气，平和，醇厚。

C说：香入骨中，香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