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礼臻:爱玩茶还是被茶玩

2021-03-06 13:29:44热度:159°C

很多人,其实是在用耳朵喝,不是用嘴,别人说什么都听,自己分辨不出好坏。

1994年8月22日,台湾茶联会前会长吕礼臻带着几个工作人员来到云南,找一个叫“易武”的地方。

“什么是易武?”地陪问,

“易武是一个地名。”吕礼臻说。

“我没听过。”地陪的反应让吕礼臻很意外。

吕礼臻现在回忆,觉得好笑,可当时,地陪真是一点不知道这个地方。

现在但凡喝普洱茶的人,没有不知道易武的,这里出产的普洱七子茶饼极富盛名。吕礼臻没有想到。当时他对茶的热爱和执着,以及一心想要改变易武茶叶生产落后状况的举动,掀起了之后多年的普洱茶价格大战。按他自己的话说,整个市场处在一种疯狂的状态。

“罪魁祸首”

时任易武镇镇长的张毅后来在《西双版纳报》上撰文回忆:“他们边看、边问、边记、边拍照,谢谢之声常不离口,连用餐前的几分钟时间他们都不放过。问这问那。吕礼臻、陈怀远、曾至贤郝说我向他们介绍的内容太好了,他们到过许多地方,都没有听到过这样好的介绍。曾至贤和陈怀远还把我向他们作的介绍材料翻一页,拍照一页,4筒胶卷—下就拍完了。”

“1995年,吕礼臻带着何建及香港的叶荣枝来到易武,叫我为他们做元宝茶,他们要带到台湾搞展出宣传,并提出我写的《易武乡茶叶发展概况》很好,应当印成书籍,不要失传,如果这边不能印,变给他们带到台湾印。”

这本书后来是吕札臻自己掏钱印的。他对易武感兴趣的地方,是这里存放着很多解放前制作的生茶饼,后来云南的大茶厂制作普洱茶饼。都经过“握堆”,就是发酵,出产的全是熟茶饼”我喝了很多当地的好茶,就是生茶饼压的。又看到那里那么凄凉,和想象中的落差太大了,也没有人做茶,当时很冲动,想怎么样把易武那里的茶业恢复起来。”吕礼臻说,一开始他也完全不懂,看了一些书,又去请教当地还记得以前怎么做茶的老先生,一点一滴拼凑起来,刚压出来的茶饼很难看,后来慢慢改进就成形了。

当时茶叶公司和茶厂听说了,跑到易武去看,恐吓说:“普洱茶不是这么做的,不要乱搞。”他们不知道,就是这生茶茶饼。后来成了普洱茶市场上的价格生力军,这被重新挖掘出来的品种,被炒到难以想象的天价。

“他们都说我那时候去推广易武的老普洱茶,是‘罪魁祸首’。一个记者很尖锐地问我,原来当地有很多漂亮的老房子,当地人赚了钱,把老房子都翻新了,问我怎么看,我哪里料得到?”

“隔壁有一家,卖我1995年在易武做的普洱茶,一泡3380。根本没有必要那么贵。”吕礼臻坐在北京雍和宫附近的“如是山房”里,泡了一壶传统工艺的台湾乌龙茶。这里是一个学习古琴,及以茶会友的地方,摆着一些装饰并售卖的茶具。部分是吕礼臻早年自己设计的,“最便宜的那个就是(我设计的)他最喜欢这样的环境和喝茶方式,“茶的名牌和高价,其实和你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那都是别人的。你自已想要的,不过就是喝茶时候给你带来的快乐和享受,这不是本来要追求的效果吗?茶还没泡,就说这壶是哪一个名家的,5万块一把,这个碗又是多少钱的,有什么意思?”

2007年下半年,普洱茶市场崩盘,泡沫逐渐消退,“现在人们可以开始理性—点喝茶了。”

我好怕

“易武当地的茶产量,一年是四五十吨,可是从‘易武’卖出来的茶,一年可能超过2000吨,大家都打着旗号卖易武茶,能不乱吗?大家不要把力气都使在这一个地方,其他地方肯定也有好的茶吧?那2000多吨,大部分是易武以外地方的茶,那些地方怎么办?他们只能以易武的名义卖茶,不是很惨吗?”看着自己一手培养、推广起来的易武茶,现在乱了套,吕礼臻用几个问句表达自己的不满,除此之外,忧虑之情也溢于言表。

“我好怕。”他说,去年云南办了一个精品茶叶展,吕礼臻去了,看到他们挂出来的横幅上书”要把云南普洱做大”,当下心里就冒出这三个字来。“要把云南的普洱做好、做久才是重点。”他说。

吕礼臻举了两个铁观音的例子。

台湾的铁观音是在台北的木栅产的,那里海拔很低,气候条件不是很好,可是用传统的方式做出来,有一种特别的韵味,这种韵味让吕礼臻记忆深刻,并且努力追寻。“因为它先天条件不足,所以偏涩,做的时候有一种不同的方法——当天采的茶,半夜杀青,完了以后揉成球状,(一般)乌龙茶是第二天就完成的,铁观音要三四天才好,所以揉好以后就被丢在墙角,茶农忙别的事去了,等解块的时候已经冷却掉了,一拆就碎,所以要把它蒸软再解块,这就有一个后发酵的现象产生,因为这个步骤产生了特殊的香气,很迷人。我—直怀念这个香气。现在年轻人用新方法做铁观音,步骤跟做一般的乌龙茶一样,第二天就完成了。而现在茶叶的评审也在用乌龙的标准来要求铁观音,口感要柔、顺。可吕礼臻认为铁观音本身应该是霸气的,因为太太是古典音乐人,他觉得铁观音该用《西楚霸王》这首曲子来衬。“口感比较粗,苦涩的部分很明显,一入口感觉很强烈,可是入口以后的回甘特别好,这是铁观音的特色,被抹杀掉了。我开玩笑说,把男性茶女性化了。”

安溪的铁观音,则开始绿茶化。“这是很糟糕的事情,这个我都还可以接受,最不能接受的还是化肥,为了让颜色鲜绿,用一种特别的化肥去处理,还不够,叶面还要用一种特别的喷剂,真的过头了。”

被茶玩

要让一个茶园完全按照生态的方式成长,很难做到,吕礼臻曾经尝试自己买下一个园子来经营,也因天灾没能成功。现在他的茶,都跟茶园签订合同,让茶农按照他想要的方式做茶,这谈何容易。

台湾老一辈的茶农总是比较固执,吕礼臻还被茶农骂过:“买一点茶还那么啰嗦。”他提及一个七十多岁的老茶农,父亲以前是种树的,相思树,长成以后砍下来当柴烧,一辈子收成两次。平时种点菜和其他东西来养活一家人。他则比父亲聪明一点,种竹子,三年可以收成一次,平时还可以挖点笋。后来老农的老婆去帮别人家采茶,一天能赚1000块台币,这在当时是很高的薪水,他老婆每天一大早就被接去采茶,晚上回来很晚,来不及烧饭,老九家没办法。要吃只能自己做,常常跟老婆吵架,他老婆就说:“那我们自己种茶啊,找农会贷款,拿种子来种。”于是他便开起了茶园。

“这个老先生说得也对,他好不容易开了个茶园,把这园子照顾好,想多卖点钱,有什么不对?理解他的思维以后,你很难怪他。你跟老茶农说要付出多少社会成本,他哪里懂?”等茶的时候,吕礼臻把电视转到Discovery频道,看一些野生动物之类的节目。老农马上有了反应,说:“哎呀,现在哪还有那么多动物,都见不到了。”

“这时候就要抓住机会一点一点引导他,有时候还要用点小恐吓,说你用化肥,土壤都酸化了以后的茶种出来样子就不好,你把你儿子、孙子的钱都赚光了。”用循序渐进的办法,吕礼臻终于说服了不少茶农,一点一点将茶园回归到比较生态的耕作方法上。

作为前蕊联会长,吕礼臻在台湾茶艺的对外推广上起了巨大的作用,然而早期在台湾本土却不甚成功。那时候台湾还不允许开茶馆,政府把茶艺馆归类到“八大行业”里去,意指特殊行业。以前台湾有—行叫“纯吃茶”,就是有小姐陪客人聊天,还有—种“茶室”,提供色情服务的,没有正式的茶馆。当听说茶联会要开茶政府的人都很紧张,“但是遇到一些重大的活动,致府单位又都要找我们出席,所以不允许我们开茶馆很没有道理”。

好不容易说服制度慢慢开放了,茶联会早期的茶馆必须办两个执照,一个是茶庄的执照,但茶庄不能设座,所以又要申请一个小吃店的执照,就这样钻着空子,一点一点做起来。

“我对茶的感情实在太深了,对茶过分执着是和自己过不去,但我已经无法自拔了,换一个角度说,我可以通过茶结交很多好朋友,这是多愉快的事情!有一次开会,很多国际上的品茶行家聚到一起,说这辈子就爱玩茶,我说,我们是被茶玩的,哪里有茶就哪里去,到底谁玩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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